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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勿收回 第12页

作者:亦舒

“不,”阿毋说:“我有第六感觉──”

我打个呵欠。“我累得很,今天算了,明天再查。”

说来也是,疑点甚多。

母女不和,女儿出走,找亲友帮着劝劝也就是了,闲得不可收拾,顶多找社会福利署。何劳私家侦探?

开头硬派她失踪,还情有可原,现在做目前的又泄漏消息,看样子颇知道女儿在做些甚么。

真是奇怪。

都是为司徒太太之眼泪所累。

说为她珠泪所累,那还不如说为她的风情所累。

风情?

是。

连艾莲都觉察到,司徒太长得并不十分美,但是一开口,就有股叫人难以拒绝的力量,我们解释不来。

总而言之,她有魅力令我们几个人满街跑,到处寻找她的女儿。

阿威花一个下午,就拍了那几位司徒慧中的相片来。

我们把那位慈母请上来,让她认人。

司徒太穿着薄呢的唐装衫裤,不但没有过时的感觉,反而显得她与众不同。

衣裳的料子很好,缝工考究,可见她经济能力不差。

她向每个人道谢,拉着艾莲的手,神色黯然,欲语还休,她并非做作,而是一贯这样柔情万种,都四十余岁了,还这么着,这位女士在廿多岁时之姿态,大概可以颠倒众生。

很多有经验的男人同我说过,万人迷的女性不一定是美女。她们五官、甚至身材,都不需要长得太好,主要是那股味道,如绕指柔般无形无嗅地缠上来,男女老幼都不由自主地听她指挥……

没想到这一位司徒太有这种本事。

当下我同她说:“请你坐下来,慢慢看。”

我把七彩照片交在她手上。

“这个不是,”她边看边说:“这个也不是,这个自然不是。”

然后当她看到新洪基的司徒慧中的时候,忽然双手颤抖起来。

她抬起头,“她长得这么大了?”双眼含着泪水,装也装不出来,实在是真情流露。

我问:“你多久没见她?”

“十年。”

“她离开你已经十年?”

“是。”、

“你知否她此刻是大机构的总经理?”

司徒太一点不觉惊异,彷佛一直看好她女儿。

我问:“一个少女,离家十年,何以为生?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商界女强人?你倒说来听听。”

司徒太用手掩着脸,一直摇头,不肯作答。

艾莲用眼色阻止我。

我不相信,再问司徒太,“你看清楚照片,真是她?”

“是,错不了,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认错?”

她的眼泪如断线珍珠,不停大颗大颗落下,我不大敢看向她,怕心软。

只听得阿戚叹息一声,“我们该怎么帮你?你说呀。”

“我只想与她见一次面,说几句话。”

“你为甚么不去找她,我们可以把电话及地址给你。”

“她不肯见我。”

“十年前她还是小孩子,一时讲的负气话,你何必放在心中。”

“不,我知道慧中,她说过的话,一百年后也还算数。”

“这样说来,我们去劝她,也不管用呀。”

司徒太听到这里,觉得我们说得很对,悲泣不已。

阿毋说:“可不可以同她说,她母亲病重?”

“这一招陈过陈皮,算了吧。”

“不,”阿戚说:“旧桥新用,以前生绝症的人少,动不动患癌十分肉麻做作,可是现在你看,身边的朋友都快生癌死光了,证明这是时常发生的事。”

我白他一眼,“你才生癌死。”

阿毋说:“别吵好不好?办正经事要紧。”

艾莲将茶杯重重一顿,表示抗议。

我噤声。

司徒太说:“求你替我想想办法。”

“好好好。”阿戚一叠声答应。

艾莲送了她出去。

他欢天喜地的去了。没有人愿意去见司徒慧中,我不怪他们。

艾莲在一旁,她忽然说:“让我去。”

“你去?”

“是。”艾莲简洁的说:“大家女人,容易说话。”

我哈哈大笑起来,就这么简单?她以为司徒慧中这样的女人同她一样是个女人?她恁地天真。

这种人生平等论,只有天下最可爱的人才会相信。司徒慧中会瞪起双眼问她:你同我平身?

“文莲,算了,你的好意我心领,她不会见你的。”

“你们把她说得那么可怕,有没有想过,她也是一个人?”

“是,她是一个人。但她这个人,有异于你,你不能以你的知识范围来测度她的心思,你会失望。”

艾莲问:“你的意思说,她会看不起我?”

“不,她不会看不起你,”我叹口气,“她连看不起我们的时间都没有。只有最无聊的人才会看不起人,你要记住这一点,艾莲。”

“我不大懂。”她大惑不解。

“快开工。”我说。

阿毋同阿戚打完电话回来,面孔上十分困惑。

“有甚么消息没有?”我问。

“小冰,司徒慧中不是司徒太的女儿。”

“甚么?”

“她父亲是司徒让,母亲是司徒祝芬。”

“啊?”我惊异。

这两夫妻在社会上也小有名气,时常在报上出现,不是谈论本市未来经济情况,就是拉看头马拍照,名人的大派对、盛会,都少不了他们。

真没想到司徒慧中的父母是他们。

这倒是道理,这样的父母才养得出这样的女儿,一早为她铺好路,让她扶摇直上,所以年纪轻轻,身居要职,炙手可热。

很合逻辑呀。

“那么我们所见的司徒太是谁?”阿毋问。

“你问我,我问谁?你这只公楮。”

“公猪?”阿戚瞪大眼。

“请司徒太来问话。”艾莲说。

我说:“她不会说,要说早告诉我们。”

艾莲问:“那么司徒慧中,到底是谁生的呢?”???

“去问司徒慧中。”阿母说。

“她有没有朋友?像她这样的人,真的知心友一定很少,但曹操也还有陈宫相信他。”

“有,她有一个好友,与她全然没有利害关系,那是一个女画家,叫陈珊。”

“呀哈,陈珊!”我拍着大腿。

“怎么,你认识她?”

“我有一共做记者的表妹,曾经说陈珊系出名门,却一点架子也没有,或许可以从总设法。”

“太渺茫了。”阿戚冷水一盘盘倒下来。

“你还是直接去找司徒慧中吧。”

我却决定去找表妹。

表妹在半日内便替我做妥包打听,她说:“陈珊随时有空,但司徒慧中就比较忙,并且不愿意接受访问。”

“她会不会出来?”

“明天吃中饭,你行吗?”

“行,行,行。”我在电话中给她一个晌亮的吻,“妹妹,我爱你。”

表妹在那边笑,“我听长辈说你同那两个拍档近日来神经兮兮,举止失常,开头还不相信,现在可证实了。”

但刺激过度的我还是控制着自己,第二天中午去吃饭。

我很失望。

我满以为司徒慧中见到我,小则面色大变,大则拂袖而去,噫,我把自己看得太伟大了。

她看到我坐下,对看我微笑,她完全不记得我是谁,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把我当一个

普通朋友。

我不知是悲是喜。

失落之余,特别沉默。

忽忽忙忙,每人吃一个三文治,没说几句话,人很多,也不方便讲甚么。

临别我问司徒慧中:“我能上你写字楼来吗。”

她很诧异,“有甚么特别的事?”

“有。”

“现在不能,”她看看表,“我要开会,这样吧,郭先生,明天下午三时,可不可以?”

“好,明天见。”

她说声再见,登上司机开的车子走了。

表妹问我:“你觉得她如何?”

“今天表现不错。”

“怎么,你以前见过她?”

“嗯,那次,她像只母老虎。”

“在她那个位置,她若肯不发作也不行,下人就会踩上来,威猛一点,到底有阻吓力,而且也不能事事退让,此时很少人懂得欣赏涵养及忍耐,反而觉得她懦弱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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