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登入注册
夜间

南星客 第8页

作者:亦舒

“我不懂。”

“不要紧,我解释给你听,譬如说你拥有一副中国七巧板,同样的几块板,可以排成多个形状,孙猴子就是运用这个原理,使身体的原子千变万化。”

我惊叹:“太伟大了。”

“他是……另外星球的客人,为地球人所钟爱。”

“你呢,这些躯体,你为什么没有带到地球上去?”我问。

“没有必要,套一句你们的话,他是习武的人,我相对于你们的书生。”

就摆在我面前一具繁复的机械,忽然轻快的作出一连串动作,他‘活’转来了,南星的脑已进入这具躯体。

“最后一个问题,这些躯体是谁造的?”

“总部配给,就象你们,主妇身份的人获得配给设备完善的厨房,书记员拥有打字机,文人有笔墨纸砚。”

“总统有智囊团。”我笑着接上去。

他也笑,“我不会那样说,应该讲智囊团有总统,我访问过的那个超级大国总统,他说他不过是电脑的外壳,人民选他,是因为他外表装潢悦目。”

我回味他这几句话,点点头。

“我们回去吧。”

“这么快?”

“久留怕对你的脑电波有不良影响。”

“女伴未说离开之前,你不得擅做主张。”

“女伴?”

“那就是我,”我神气地说。

他轻笑,忽然之间,我发觉思想迸散,不能集中,陷入模糊状态,游离不定,如进入死亡领域。

良久良久,象是过了一个世纪,忽觉强光刺目,我伸手挡住,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经大亮,红日炎炎,我跳起来。

南柯一梦,我回来了。

我觉得身体非常疲倦,象是打过一场仗似的,根本不像刚自梦乡出来,我撑者身体起床,倒了一杯水喝,喝干了意犹未尽,再尽一杯。

手足仿佛有点麻木。我怔怔地坐在床边呆想。

真的是一场梦。

不不,我想不是,南星七号已把我带到他的‘家’去看过,约莫地让我知道,他自什么地方来,他的生态形式如何。

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他不会同我跳舞,他没有会得跳舞的身躯。

他们南星人一定会觉得跳舞是件十分无聊的事,才犯不着为这种玩艺儿特别发明什么。

我忽然觉得做地球人开心得多。

我去开了唱机,随着乐声悠扬,在客厅中转了个圈,一边依照拍子哼著音乐。

门铃响,我去开门,来者是小三小四。

“你们?”我略觉失望。

小三笑,“表姐在等罗拔烈福或许?”

我让这两只顽皮鬼进来。

“这么早就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早?”小四诧异的转过头来,“已经下午两点了。”

“两点?”我如遭雷殛,我还以为是早上七八点钟!

我连忙抓住一只钟看,时针指在两点种。

我还不相信,又找来石英手表,也是两点钟。

真的两点了。

南星已经走了。

他说明要回去,今日中午之前,他要回去报道。

我如失去三魂七魄,难过的双目直视。

走了,他走了,我忘了时刻,如仙德瑞拉,得意忘形,忘记向他说再见。

我抬头看窗外的天空,他回去了。

小三问:“表姐,你看什么?”

小四咕咕笑,“在等天外来客,这是标准姿势,提高头作四十五度角,双目直视……”

“表姐的表情伤心欲绝,象是失恋似的。”小三说。

我扑到镜子面前去,可不是。

我一面孔惨痛,五官扭在一起,面孔上所有可以皱的地方都皱着,双目空洞,连皮肤都粗糙起来,发着小包包。我伸手模一模脸,颓然坐下。

“表姐,你怎么了可是不知道该在A君或B君之间挑哪一个?”小四嬉皮笑脸。

我凶神恶煞似的问:“什么A君B君昏君?”

“哗。”两个捣蛋鬼后退三步,“要吃人。”

“说呀。”

“喏,谭世民是A君的话,周至恒就是B君。”

“去死吧。”

“哗,莫非出现了C君。”两人作其叹为观止状。

电话铃响了。

我过去接。

“硕人。”是世民。

“世民。”我的声音有点痛不欲生。

“怎么了?一副大难临头的语气。”

“我想出来走走。”

“我马上来接你。”

“谢谢你,世民。”我挂上电话。

小三趋向前来,“谭世民最后胜出?”

“神经病。”

小四说:“表姐,去打扮打扮,你这样子如何见人?”

我说:“不要紧,熟人,他看不出来。”

两只小表偷偷的窃笑。

我用双手掩住脸,南星南星,你在什么地方?快回来快回来,南星,至少同我说声再见珍重。

世民一见我,马上看出来,“你怎么搞的?残败得犹如殡仪馆中收回来的花牌。”

“谢谢你!”我瞪他一眼。

“这样子出来太欺场,”他愤愤不平,“我保证你同周至恒出去就打扮的好似一只彩雀。”

“那我打道回府好了。”我大怒。

南星才不会理会我面孔上是否负担着七层脂粉。

地球人真卑鄙。

“说笑而已,为什么不开心?”

我月兑口而出:“喜欢的人离开我,我一颗心象被炸弹炸过。”

谭世民弹眼碌睛,“哪一个是你喜欢的人?”

我吞一口唾沫。

“谁?周至恒?”

“我同他已经完了。”

“同这种人闹翻,也不必搞得蓬头鬼似的,啥人来同情侬?”

他象倒翻了醋坛子。

“不是他,”我拖长了声音,“真是乌搞。”

“不是周至恒,是谁?”

“你管呢!”

“朋友与朋友,诉诉苦也不行?”

他自觉理亏,但犹自悻悻然。“为什么在别的男人那里吃了亏,就跑到我这里来罗嗦?”

我不觉眼红了,“他不是故意的。”

“什么?”

我吸一吸鼻子,“没有什么。”

“硕人,你在恋爱?”他讶异的问。

“我?”我自己也乱了阵脚,“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呢?不不。”一味的否认。

但心中恐慌得很,恋爱?要死,怎么可能?

我连他面长面短都不知道,一点认识也没有,怎么可能爱得起来?不会的。

况且他已经走了。

我心如被一只无形的拳头抓住似的,透不过气来,也说不出有什么不舒服,但总之浑身不适。

是不是外太空之旅行引起我身体不良之反应?

南星说过会的。

我垂头丧气的坐在谭世民面前。?

他说:“硕人,我有什么义务对着你的哭丧脸?”

“没有一点义气。”我骂他。

“我并没有本事另你忘却忧虑,我再有义气也是枉然,我已浪费了半生的时间来追求你,好容易等到你与周至恒分手,现在又杀出个程咬斤,我受够了,你不贪慕虚荣,自有好此道者,你放心,我不会找不到女朋友。”

我泄气。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半生了,他真的为我糟蹋了半生的时光?

我认识他总共不过三五年时间,在他口中就已经是半生了,我感慨的想:现代人感情!上午相逢,下午分手,晚上逢人述说失恋。难怪谭世民要抱怨……

太不符合经济原则了,‘无限’心思,‘无限’时间,都掉在阴沟里。

他已经算得上一个伟大的人。

我也认为认识他一场是值得庆祝的事。

“送我回去吧。”我用慷慨就义的声音说。

他一边开车一边问:“他是谁?”

“一个至为遥远的人,”我说:“喂,车子别开得那么快好不好?”

我看一看他的车速表,一直增加数目,飞驰至时速一百多公里。

我骇然,“喂!我不值得你与我同归于尽!”

“你懂得什么?开这个车子,不快有什么意思?”他不以为然,“你又不是没坐过我车子?”

我心惊胆战,“慢一点好不好?再踩油门,它要腾空飞升了。”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单击键盘左右键(← →)可以上下翻页

加入书签|返回书页|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