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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灿烂 第26页

作者:亦舒

去去,我不要再见你,以后都不再同你喝啤酒。”

“阿妹──”

“别叫我阿妹。”我说:“你走──”

他说:“等你气平了我们再约”

我睁大眼睛,一手就指了他出去。

母亲后来就频频叹气。

她责怪我老没正经,没有淑女味道,所以带引得老容也嘻皮笑脸起来。

我心情非常的坏,不肯说话。

“你自己觉得他对你有没有点意思呢?”

“没有啦!”我没精打采,“怎么会有呢?他是那么聪敏的男人,什么不知道?

但你看看他对我,没有花、没有巧克力!整日叫我在地下铁中钻进钻出,闲时送一本

画册给我,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幺,他没把我当女人”。

“早知你艺术成那样,就不送你去欧洲。”母亲说.“人在欧洲就久了,男女不

分。”

我又叹气。

母亲问:“可是你喜不喜欢他呢?”

我看母亲一眼,“我想不承认这件事,但连自己都不相信。”

“承认什么?”

“喜欢他呀。”

“既然喜欢他,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母亲问。

“我喜欢他有什么用?这世界上有本事与可爱的男人不知有多少,他不爱我又有

什么用?”

“你就这样子听天由命?”母亲急问。

“自然罗,否则如何?我总不见得送他鲜花糖果将平治车开到他门口去接送他,

版诉他半年内我可储蓄到足够的钱结婚?”我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母亲站起来,“我以后都不理你的事!”

我心如刀割,强忍着不出声。

我把头枕在手臂上,直至下巴麻痹。

爱情真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事,爱人而人不爱我,更加沦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我怎么会爱上容哥哥的呢?我呜咽,甘年前因他摔断了骨头,甘年后的今天又因

他伤了心。

我必定前世欠他良多。

对他来说,我将永远是那个离不开美术班的小女孩,他的柔情蜜意,留于性感风

骚的成熟女人。

然而我爱他。

即使他将四十岁了还没有一点圆滑,我还是爱他,即使他并没有名成利就我也还

是爱他,即使他永远穿错颜色我也仍然爱他。

真该死,我竟这样爱他,他漂亮清秀的脸上永远有一股孩子气的迷茫,这个大城

市令他困惑,于是我的心溶成一团,不能自已,完全忘记他是身任要职的科学家,当

然他可以轻而易举的适应一切,但我愿意为他担心。

他看着我的时候神情像碧蓝的湖,宁静平和,湖水澜澜的波动…我可以看上一整

天,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起他呢?想到这里我鼻子发酸,这么完美的一个男人,他唯

一做错的事便是若干年前,一不小心,把小女孩自脚踏车后摔下来吧?

无论他怎么可爱,他总是要娶妻生子的,像那样的男人,那样的气质,绝对也是

水做的,那么贾宝玉说的,结了婚由珍珠变成鱼眼睛的哲理,在他身上也应用吧。

最好的办法是我自己嫁予他──我是越来越滑稽了。

一连几日,我沉默地上学放学,在家做素描。

母亲埋怨我不出去──从前尚有点约会。

但是当你心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黯澹的微笑,真是。

人们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是这个意思。

我温柔地在家慢慢地画画。

母亲说:“你喜欢他,怎么不跟他说?”急煞了。

我爱他,跟他有什么相干?他晓得不晓得反正我也一样爱他。

其实他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呢,我想,他并没有价值观念,三十元与一千三百元的

皮带照样地用,只要他喜欢,又不爱发财,把工作当作做论文,只讲成绩。不懂得讨

好人,尤其不会奉迎女孩子,动不动诋毁女人的陋习,听了要气出眼泪的。

这样个傻气傻气的男人。

母亲说:“你如此在家闷看,终于会闷出病来。”

“哦。”我不会生病的。

一星期过去,容哥哥并没有什么消息,意料中事耳。

星期一自学校返家,母亲一脸的笑容。

我觉得怪怪的,不明白有啥好笑。

“看那花,”母亲笑,“看看是谁送来的。”

我看到一大束玫瑰花,“谁发了神经病?十二元一枚的玫瑰花一送了三打。”

我拾起卡片,上面写着阿妹,“我会学,我会学,容哥哥。”

我的心碰碰地跳,眼泪在那一剎那似泉水般涌出来,流满一整张脸,我疑幻疑真,

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

“这孩子,你怎么了?母亲推推我,“怎么哭了?”

有人按铃,母亲去开门,白衣的侍童送来一大盒糖果,我连忙接过。由母亲签收。

卡片上这么写:“学习这些不需天才,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做。容哥哥。”

我破涕为笑。

母亲在一旁说:“这人怕是在恋爱了,人家说恋爱中的男女便是这个样子的。”

她自己回房去了。

电话铃响,我去听。

是容哥哥的声音。

“喂阿妹,十分钟后在你家门口见面,我现在开一辆白色平治二五零。”

“你这个人!”我涨红了睑。

“呵阿妹,你总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我们见了面再说吧。”

我奔去照镜子,呵我已经为他憔悴了。

连忙取起外套下楼。

没到一会儿,他驾着车来了,显然不熟悉香港的路,走之字路,我既快乐又心疼,

鼻子来不及地发酸,又不是不带一丝羞愧,又有点疲倦,更带一分迷茫。

“容哥哥──”

他下车替我开门,笑着睐睐眼,“本来我是不赞成宠坏女孩子的,但你是例外。”

他握住我的手,晃晃,“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拥抱他的腰。

他喃喃的说:“廿年前,你出了意外,你母亲生气地骂我:'将来我女儿有什么

事,唯你是问!'现在应验了。”

而我,我只是笑。

她的心

我是A国大使的护卫员,三十二岁,独身,高五尺十寸,重一百四十磅,擅柔道、

枪法准。

她是H港情报机关的新闻官,廿七岁,聪明、美貌、一流的身效,操流利英语及

法语。

我遇见她的时候,是在H埠最大的室内体育馆开幕那天。

大使应邀为嘉宾出席,我随着地去亮相。大使坐车后,我坐车头。

一下车我便看见了她。

她胸前配着证件,正在招呼新闻界人士,令我注目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那股

悠然自得的气质──双手绕在胸前,精神焕发,双眼炯炯有神,微笑温和。

我顿时一怔,格于身份,我不能瞪着她看,于是光微微别转头,紧紧随着大使人

席,趁空档才打量她。

她当天穿件白色瑞士麻纱衬衫,一件深紫色宽裙子,非常时髦,足下一双平底凉

鞋,足踝与小腿都圆润有致,头发并不很长,乌黑墨黑。

我心中暗暗想:这是我理想中的女郎呢。

我的眼尖,她走过我身边时,我留意她证件上的姓名职位,牢记于心。

我心想,情报部我有人认识,她恐怕是乔治路克斯的手下。路克斯管着廿多名新

闻官,想她必然是其中之了

我与路克斯一向有联络,这不成问题,我总能找到她。

那日我的收获奇大,她的一颦一笑,我细细观察在眼中,莫不令我欢欣满意。

她的英语流利,笑声爽朗,令到身边的人都感到愉快。她的上司路克斯人场时,

她笑昵地称他为"老板"。

我不方便与他招呼,只能点点头。

那日大使在礼成后离开现场,我临走后再依依不舍看她几眼。

她彷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叹息,也难怪,我这份职业,就是不能引起

任何人注目。

那夜无事,我在宿舍很早上床,心中盘算着如何去接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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