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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第5页

作者:亦舒

志学颔首说:“我知道,你是想说,一切都由上天注定。”

“是呀,”妙姬说:“由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我们推到何处便是何处,并非我到了今日尚不想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而是实在无奈。”

“可是你的结局不错呀,安定生活,又有可爱孩子。”

“结局?”妙姬放下孩子伸个懒腰,“这么快说到结局?还有四份三路没走呢。”

妙姬一直热爱生命,否则不会注入那么多感情。

“志学,你肯定是我生命中的一朵玫瑰花。”

志学看着妙姬,“我永远爱你。”

孩子的父亲定期探访,妙姬不愿在家见他,便叫他到店铺来接孩子。

一次刚巧碰到志学。

志学一直以为不能与妻子相处的男人必然是猥琐无能丑陋的。

可是吴作鑫英俊斑大打扮整齐且十分诚恳。

他握着志学的手,“是李兄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志学大吃一惊。

这样的人才,打着灯笼没处找,接过名片一看,还是名执业大律师。

志学困惑地问:“一对璧人,是什么令你俩分手?”

吴作鑫也不觉唐突,深深叹口气。

志学问,“可以复合吗?”

吴作鑫搔搔头皮,“大抵无此可能。”

“是第三者作祟?”

“何来第三者?我忙得连与妻儿相聚时间也无,就此激怒妙姬。”

“应该以家庭为重。”

“不,李兄,一个没有事业的男人等于什么也无。”

“是这个功利社会坑人。”

“李兄,”吴作鑫苦笑,“男人不好做。”

“是呀,”志学有共鸣,“非要出人头地不可,硬是要为父母妻小争足颜面。”

“妙姬为人相当难相处。”

“我觉得你有足够能力迎合她的需要。”

“她十分挑剔,是个完美主义者,时时为小事大发雷霆,叫我下不了台。”

有这样的事?

“性格温柔体贴的女子是极之难得的。”

志学忽然想起玉娟,内心缓缓牵动。

“若果有那样的人才,切莫错过。”

这时妙姬走过来,“你们两人倒是谈得津津有味,说些什么?”

“男人之苦。”

妙姬嗤之以鼻,“男人有什么苦?从前还需养家活儿,如今女性均经济独立,男人工夫减半,还愁什么?”

志学笑,“单是忍受这层气焰就更加辛苦。”

妙姬把孩子领回怀中。

说也奇怪,小孩同吴作鑫长得一个印子,可是妙姬视他如珠如宝,可是不能与他父亲相处。

吴作鑫说:“李兄,有空一齐喝啤酒。”他告辞了。

那天回家,志学忙着找丁玉娟。

拨到住宅,电话先是无人接听,然后有陌生人答:“丁小姐搬走了。”

志学大吃一惊,“什么时候搬的?”

“有两个多星期了,先生,你不是她的熟朋友吧。”

志学急出一身冷汗。

他以为她会一直在那里默默等他回心转意。

棒几个小时,他打到大学去找她。

同事答:“丁放长假。”

“有没有联络电话?”

“阁下是谁?”

“是她的亲戚。”

“她人在湖区,仿佛住在云德米尔。”

志学不知怎地,一刹时非要找到玉娟不可,忙不迭在电话部内找到云德米尔所有酒店号码,一一查询,可是花了整个上午,不得要领。

这时才知道他对玉娟一无所知。

她家在何处,有些什么亲人,朋友在哪方,志学都不清楚。

那么些年,他忽视她。

志学深深内疚。

他想都没想过玉娟会不再等待。

他再次拨电致大学。

“请问丁玉娟几时回来?”

“她下个学期才会出现。”

“那是几时?”

“九月十八日。”

还有整整一个月。

“我留下姓名与电话号码,请她与我联络。”

只能做这么多。

忠学颓然。

他去找妙姬,同她倾诉。

“有时一个人连他的心都看不清楚。”

妙姬正在化妆,用一只宽大排笔把粉往脸上扫,那粉真神奇,马上使妙姬脸庞晶莹玲珑。

然后她细细描眉。

“谁?”一边闲闲问:“谁不了解他自己的心?”

志学问:“你有约会吗?”

“时间还没到,你可以说下去。”

“我失去了玉娟的影踪。”

妙姬要隔一会儿才想起来,“呵是,玉娟姐,你们尚有联络?”

玉娟就是那样:永远是背景人物,不容易叫人记起来。

志学有点惭愧,“她其实是个可爱的女子。”

“她会出现的。”

妙姬涂上口红,那深紫红的胭脂使她看上去明艳逼人。

然后她转到屏风后去换衣服。

半晌出来,只见她穿着一件翡翠绿塔夫绸大蓬裙,头发上夹一只水钻别针,拼出英文DANGCE一字,端的肤光如雪,眉目如画。

志学看得呆了,“你真美。”

“谢谢你,猪哥。”

有人按铃。

妙姬说:“来接我了。”

她没叫他等,一早已经准备好。

看,如果她爱你,不会叫你等,还有,如果你爱她,你也不会叫她等。

妙姬提着裙子去开门,裙裾悉率作响,门一开,一位高大漂亮的男士走进来。

他一看妙姬,震荡地说:“多么漂亮!”

妙姬笑,“来,我介绍我大哥给你认识。”

寒暄过后,他们三人分道扬镳。

志学回到家中,一直发呆。

再等下去也不再有意思。

——课室门一打开,小猪囡跳出来,“哥哥,哥哥”,那已是多年多年前的事了。

不过,志学一直没找到玉娟,也许,在他醒悟的一刻,玉娟也同时醒悟。

她并没有跟他联络。

世界那么大,缘份那么飘渺,也许,余生也见不了面。

不过,李志学自那个时间开始,自我释放,他现在约会异性,不会等得超过二十分钟。

版诉我

世事往往那样突然。

而且,总是不如意的事多。

风员接到男友文友的电话之际,人在纽约,正陪老板洽谈生意。

摄氏三五度的初冬,还得穿丝袜高跟鞋,天天跑世界贸易中心,不是不辛苦的。

上司爱迟到,她每天稳住对方已需费一笔劲,幸好人家倒是了解她的苦衷,十分欣赏她。

原定五日回去,结果拖多了一个星期,风员苦中作乐,有空跑去看舞台剧,逛美术馆,以及选焙时装。

她接到王文友的电话是在半夜,已经睡了,又被吵醒,自然不悦,旅舍窗外传来呜呜警车声,这是纽约特色。

“文友,什么事。”

“可否即刻回来?”

风员觉得纳罕,“我们后天就可以走,最多差四十多个小时。”

“我希望你明早订飞机票回来。”

“文友,到底什么事?我受人二分四,身不由己,你是怎么了?”

文友忽然转变语气,“对不起,风员,我唐突了,你有你的生活,对不起。”

他挂了电话。

风员要到后来才知道,文友这个电话是从医院打出来,那是他进手术室的前一刻,他希望风员回来见他。

可是他没在电话说清楚。

生意没谈成功,可是对方的经理同风员说:“陈小姐,几时再到纽约来,请同我联络,敝公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风员觉得这已是收获。

到家,文友已经出院,风员听到消息,张大双眼,无法置信,文友告诉她,在手术室,医生发觉癌症已经扩散,只得重新缝合。

风员记得她说:“我才去了十天八天。”

是,一切就在这几天之内发生,一点先兆也无。

两个月后,王文友在医院辞世。

人人觉得风员把事情处理得极好,出钱出力,一直陪着男友及他的家人,她告了长假来帮王家奔走,事事尊重他们意见,办完事后,风员瘦了一圈,可是精神尚可。

王伯母饮泣道:“是我家没福气……”

王伯伯送了一只金表给风员做纪念,“越快忘记文友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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