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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 第15页

作者:亦舒

谈君沉默半晌,然后说:“我不管,你今天要陪我一天,你欠我的。”

楚君笑,她心甘情愿偿还。

办完事,谈家健要回新加坡,他要买许多琐锁的东西。外地人总以为香港是九国贩骆驼之地,货单开出来长达一公里,也只有楚君能陪他买到宽五公分的女装鳄鱼皮带,以及搽在脸上七天可贩老还童之面霜等等。

跑断了腿,还不知是什么一回事。

趁空档休息时,谈家健对楚君说:“我太喜欢你了,不相信天下有这么能干的女子,这是我第一次买齐所有礼物,包括象牙扇子在内。但楚君,喜欢是一回事,我们这种小男人怎么敢追大女子呢?还是回乡下娶小媳妇是上着。”

楚君默然。

“我欣赏你的冷静,果断,豪气,义气,刻苦,能干。但一个四口之简单平凡小家庭,用不到这些本领。长久你会寂寞。没有这么大的头,岂可戴这么大的帽。楚君,我内心非常矛盾。”

楚君推开面前的茶具,“谈家健,闭上尊嘴。”

“要是我想通了,来约会你,你又会怎么做?”

“到时再算。”

谈家健微笑。

楚君心里想的是另一样,芥蒂已除,待可蕴上班时,她们又可以一同约齐了去看电影买时装。

楚君一直想坐船往地中海游览,一个人怪闷的,如果可蕴要去散心,两个人结伴最好不过。

楚君舒出一口气。

一边谈家健在说:“明天的再见,表示我们有机会再见。”

楚君查看单子,“还要买一斤花菇,六两官燕,开步走吧,谈先生。”

密密意

吉文下飞机时,已经倦得似老了十年。

表姐介芸来接她,她便说:“真不明白为甚么有人要住纽约。”

介芸看她一眼,也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住香港才真。”

吉文说:“香港才好呢。”

介芸说:“纽约何尝不是。”

吉文说:“床最好,你替我铺好床没有?”

车子往皇后区一直驶去,吉文放下座位椅背,用一本杂志遮住面孔。

介芸说:“好好的休息十天八天,我给你介绍男朋友。”

“咦──”

“一天到晚做这种怪声有甚么益处?”介芸生气:“说寂寞得慌的也是你。”

吉文说:“那是另外一件事,不致于当街拉夫。”

“光宇已经替你特别留神。”

扁宇是介芸的丈夫,吉文的表姐夫。

“我是一个种族偏见者。”

“得了,谁不知道你那脾气。”

对着嫁洋人的老朋友,吉文也不客气地苏茜黄长苏茜黄短,一点情面不留,难为那些朋友好涵养,听若不闻。

算命的时候,铁算盘这样说吉文:“字记之曰夷,让不得。从此吉文名正言顺歧视白种人。

介芸说:“我对你这未来十天充满信心。”

“多久没见面了?”

“九个月。”

“眨眼工夫已经大半年。”

“吉文,感情虽然空白,听说你商场得意。”

吉文承认,“颇有收获。”

介芸笑,“一向对收入低调的你都这样说,可见是百万富女了。”

“别小家子气,谁家扫一扫门缝子没有一百万。”

“美金,小姐。”

吉文这才不响了。

“到新泽西买个房子吧。”

“五十年后可以考虑。”

“那么选第五街的公寓。”

吉文闷闷地吐出一口气。

“还有甚么不如意的事?”介芸诧异。

吉文不出声。

“没有人同你分享一切是不是?这就是男女不公平之处了。”介芸说:“我们女人天性大方温柔,男伴有一点成就,都代他高兴不已,他们呀,看到我们成功,立刻酸溜溜,甚么像女强人啦,雌老虎呀,当心嫁不出去等等,不肯给予支持。”

“光宇就很好。”

“那是因为我内外兼顾,做得口吐白沫,外头年薪不比他低,回到家中,粗活又照单全收。”

吉文笑。

“谈恋爱最好,吉文,真的,别结婚。”

“这种忠告出自标准太太之口,余不敢苟同。”

到了。

吉文心中那种闷意,驱之不去。

在香港是这样子,在纽约也一样,根本是心境,与环境无关,只有在工作时候,吉文可以忘我,全力以赴,所以她喜欢工作。

吉文匆匆淋了浴,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介芸说:“不要睡,喂,别扫兴。”

吉文双眼酸涩,眼皮似有千斤重。

“你还在想念他吧。”

他,谁是他?吉文转一个身,魂魄与周公会合。

介芸老以为吉文的烦恼是忘不了前头那个人。其实爱或恨,都叫一个人的心灵充实,吉文的烦恼是对那件事毫无记忆,只觉荒谬,内心空洞苍白,更加痛苦。

介芸推她两下,哪里推得醒。

只得替她关上房门出去,楼下碰见告了半天假的丈夫。

介芸报告:“睡得像只猪,早知你不用早回来。”

扁宇笑,“找过小李没有?”

“小李有女朋友了。”

“老张呢?”

“出了公差。”

“阿赵放假回了香港。”

“甚么,”介芸急了,“那怎么办,我答应给吉文介绍男朋友。”

“本来指望陈博士!他看过照片,说不是他喜欢的型。”

“去他的,叫他去死,他配得上甚么型?”

“男人都喜欢妖姬。”

介芸光火,“有几个是霸王?走出来看看。”

“你别鬼上身好不好,镇静一点,控制你自己。”

“真不明白当初怎么会搭上你这种人。”介芸气道。

扁宇摇头笑。

傍晚吉文醒了,光宇忙问她要吃甚么菜,想看甚么表演,打算到哪里溜达。

必怀过度,使吉文觉得自己像伤残人土。

但这是介芸一贯表示爱意的方式,吉文已经习惯。

她告诉表姐,“我今晚不想出去。”

“外边有不夜天,何必留在家里。”、

“介芸,别再烦吉文,不然她下次就住酒店了。”

真的,还是表姐夫了解她。

介芸并不放弃,“我打电话问问大程小程两兄弟有没有空。”

吉文疲倦的说:“表姐,真的不用了。”

“那么孙公子应当出来──”

吉文霍地站起来,推开窗户。

扁宇白了妻子一眼。

介芸停止大动作,过一会儿,说:“好好好,随便你。”

吉文转过头来,恢复笑意:“我已经有约,明天有朋友来找我。”

“谁同你拉的线?”介芸挑起一角眉毛。

“对,表姐夫,说说你投资股票的计划。”

哪里有甚么朋友。

统共是泛泛之交,吉文也不高兴同他们联络。

但介芸这种性格,她是会追究到底的。吉文发誓下次搬往酒店,但这一次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

第二天一早,他们两夫妻上班去,吉文逛大都会博物馆。

下午出来,在市中心兜了个圈,选焙几件礼物,感觉十分满意,甚么都好,就是少个伴。

吉文找到茶座,喝一杯冰茶,借电话打给介芸报告行踪,谁知介芸一开口就问:“你的男伴几点钟来接你?”

吉文下不了台,只得说:“七点。”

“你可以借我的晚服穿。”

“谢谢你。”

币了电话,吉文想,反正玩笑开大了,索性玩到底。

她翻到电话黄页,大段大段的“游件服务,男士英俊有礼,细心带你走遍纽约”,犹疑片刻,她拨了其中一个号码。

出乎吉文意料,来接听的是一位小姐。

“需要甚么样的服务?”

吉文吞一口涎沫,不能再拖延。“三小时晚餐,管接送,对了,要黄种男士,斯文一点的学生型。”要命,完全知道要的是甚么,像个老主顾。

“地址电话?”

“今晚七时请来巴洛弯路九号接段小姐。”

“小姐,收费一小时是──”

吉文听了倒抽一口冷气,同大律师出差费用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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