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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给你送花来 第16页

作者:亦舒

芝子瞪大双眼,“别开玩笑。”

“我教你,纵身一跳而已,并不难。”

芝子骇笑,“我不跳。”

引得管家也笑起来,“也好,有你俩,元东不至寂寞了。”

她笑着出门。

经天让芝子站到桌子上,替她背上降落伞,“往下跳,过一分钟左右,拉降落伞绳索打开。”

“打不开呢?”

“拉这张后备伞。”

“又不张开呢?”

他坐下来笑,“那就完蛋了。”

“你好似不甚担心。”

“很多人走路也会摔跤。”

芝子没好气,“你自己跳吧。”

“我去邀请小叔。”

一抬头,看见申元东站在楼梯上。

芝子扬起一条眉毛,作一个询问状。

申元东笑说:“楼上都住得,还怕什么。”

经天欢呼:“下午无风,天气好,我们出发吧。”

到了草原,芝子陪申元东坐着看经天跳伞,草地上还有许多同道中人。

真没想到这样热闹,芝子自车尾箱取出冰柜,请众人喝啤酒汽水。

她调了一杯威士忌加冰给申元东。

他看着蓝天白云,不由得说一句:“活着还是好的。”

忽然之间,听到小型飞机引擎声,抬头一看,正好看到有人跳出来。

自地面看去,像一只鹰那样大小,迅速往下堕,忽然之间,七彩缤纷的降落伞张开,跌势变缓,终于像风筝般缓缓飘落着地。

经天在地上翻一个斤斗,磊落地站起来,哈哈大笑,解下降落伞。

他走近取一罐啤酒喝,“芝子,你真应该试试。”芝子暗暗佩服。

申元东问侄子:“感觉如何?”

“真正自由,全无拘束。”

“大家都羡慕你。”

他坐在地上,“小叔,多出来走走。”

申元东点头,“你讲得对。”

芝子听了,很是高兴。

他们一直在草原上留到黄昏,那是一个悠长的日落,金橘色的晚霞良久在天边不散,最后,云层幻化为浅紫色,但是,天空仍未黑透,回家路程异常愉快。

第二天一早,芝子下楼,看到周律师从书房出来。

像是已经办妥了事;笑着招呼:“有没有牛乳咖啡?”

“请到这边。”

“元东的精神相当好,病人的意志力很重要。”

芝子微笑,“周律师可要吃早餐?”

“我节食,但是,有无巧克力蛋糕,加点覆盆子酱。”

芝子一声不响,从容地切了一大块蛋糕,连咖啡奉上,活着而不能吃,还有什么意思。

吃完早餐周律师愉快地离去,没有说来干什么,当然,芝子也不会问。

她是一个雇员,她不是家庭一分子,必不能过分。

申元东自书房出来。

芝子站停等他吩咐。

他轻快地问:“今日有什么好去处?”

芝子骇笑,“我不知道,这得问经天,他才是向导。”

“别躺在家着,叫他起来。”

芝子走过去,“不如先征求罗拔臣医生意见。”

申元东却说:“别理他,他最好叫我进医院坐着等。”

这时背后传来经天的声音,“小叔想出去?我们到附近哈勃河飞线钓鱼。”

申元东十分高兴,“这我或许胜任,芝子,准备食物饮料,我们出发。”

芝子却先跑到楼上与医生通电话。

医生沉吟,“让他散散心也好。”

芝子放下心。

她从不知道钓鱼也有这么多花式,经天带来高及腰际的连靴厚胶裤,穿上了完全防水,可舒舒服服站在溪涧里。

他教她把鱼线飞掷出去。

她问:“然后呢?”

“等鱼儿上钓。”

“好像有点渺茫。”芝子笑起来。

申元东提点,“可乘这段时间冥思。”

真的,流水淙淙,空气清洌,芝子决定背诗篇第二十三篇。

忽然之间,她的内心明澄如水,再无杂念: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你使我的福杯满溢,我这生这世必有思惠慈爱随着我,直到永远。

河流这一段只得他们三人,河水清澈得可以看见蛙鱼划游,申经天是好手,钓了一条又一条,量过尺寸,又放回河中。

太阳渐渐发威,气温升高,经天建议休息。

芝子带了绳床,在树干两边缚好,让元东躺着休息,她与经天生火烤起鱼肉来。

元东问:“是刚才的鱼获?”

芝子答:“不,超级市场的蛙鱼腩。”

大家都笑起来。

元东在绳床上盹着。

经天说:“假如我们三个人流落在荒岛上,谁是最后活着离开的人?”

芝子毫不犹豫答,“我。”

经天笑,“怎么会是你。”

“我最能吃苦,我最不会放弃。”

“搭个帐篷,在此过夜,你看怎么样?”

芝子摇头,“我怕蚊子咬。”

经天大笑,“才说最勇敢,又怕起虫蚊来。”

芝子不出声,孤儿院里卫生情况不差,可是不知怎地,就是多蚊子,夏季,咬得两条腿又红又肿,满是豆子,皮肤一抓就烂,直到搬离,才免了此苦,芝子谈蚊色变。

“你会陪我到冰川露营吗?”

“经天,你与大自然有缘。”

“人类根本是大自然一分子。”经天说。

“当初他们说你不羁,我以为你喜好灯红酒绿。”芝子说。

申经天笑。这时鱼烤熟了,香气四溢。

“叫醒小叔。”

“不!让他多睡一会儿。”

“那我们先吃。”

申元东其实听见他们对话,但是不清楚内容,他像是一个迷途的樵夫,误入仙境,在丛林中,听见仙子絮絮细语,他心底格外平静。

如果可以醒转,他会努力生活,享受每一天,如不,他也乐得不再为生命挣扎。

他觉得他不再会输,更加睡得安稳。

直到有人轻轻拍他手背,“该回家了。”

他睁开双眼,看到芝子小小秀丽的面孔。

他微笑,“睡醒了,也该回去了。”

芝子却没听懂话里的哲理,她帮经天淋熄火种,一边收拾工具。

“肚子可饿?我带了清鸡汤给你。”

申元东摇摇头,伸个懒腰,他对室内生厌,希望天天出来。

“经天,明日又去什么地方?”

芝子代答:“明日你去覆诊,接着,到大学取下学期学生名单。”

申元东苦笑。

经天其实有好去处,第二天一早,他把跑车驶出来,叫芝子:“别淋花了,我们去一个好地方。”

“元东要去覆诊。”

“我已代你请了半日假,替你作主,让你出外轻松一下。”

“啊。”芝子点头,“你们两位事前也不必征求我同意。”

“你不会后悔,跟我走。”

芝子抬起头,看见元东站在露台上向他们挥手,示意他们出去散心。

芝子只得点点头,跟经天上车。

他把跑车驶进一座小型私人飞机场,立刻有同伴迎上来。

芝子以为又是跳降落伞,微笑地看着他们。

只见经天穿上全身装备,拉□芝子上一辆老式双翼飞机。

“咦。”芝子说:“这可是林白飞过大西洋的飞机?”

经天笑,“不,还要早,这是怀特兄弟用的始祖飞机。”

“由你来驾驶?”

“放心,我已考获执照。”

一个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芝子叹口气。

飞机上一前一后只得两个座位,经天把头盔交给她。

芝子犹豫,这是有危险的吧,应不应该上去呢?

她看着经天,发觉他也正凝视她,芝子血液内的冒险因子发作,她毅然攀到座位上。

后悔吗?不,正如她离开孤儿院往外走一样,她乐得看一看蓝天白云。

轻巧的小型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片刻,突然上升,飞上几百尺高空。

芝子觉得空前舒畅,开头有点紧张,随即放松。棉絮似白云在身边擦过,她伸手去抓,高兴得哈哈大笑,又有雁群在机身附近飞过,可以清晰看到羽毛的颜色,叫芝子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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