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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年书 第17页

作者:于佳

一个男人,天下间把握至高权力的男人在心仪的女子面前被道出软肋,任谁也承受不了。

他站起身,拂袖欲走,“既然如此,你还叫朕前来作何?”

江正浅笑着反问:“你以为我是期望你能阻止那位王爷的非分之想?”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愿入宫的最大理由——宫廷,无论是南唐的内宫还是大宋的后宫,一样那么无趣,那么诡诈。

“明说了吧,我的赵大哥,我并不期望你可以节制那位王爷蔓延的野心。我只想借此提醒你罢了——当一位王爷妄想动皇上的女人时,你猜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有人想取而代之。

江正、赵匡胤彼此对答案都心如明镜。

赵匡胤一口饮尽杯中物,“这一杯就当是我为你送别了。”说完他疾步走向软轿,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这里,他需要尽快回宫,他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去做,去控制。

远远地望着他,江正由衷地说道:“好好保重,我愿你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回首偏望着她,“我听过无数声的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我听过最动人的一句。”为了这句真心的祝福,他从怀袖中取出一件东西丢给她,“拿着吧,拿着这道旨意跟你所爱之人远走高飞,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除了这座皇城。”

这是一道密旨,江正将它收入囊内。她想,此生他们再无见面的机会。

韩醉年大醉一夜,日上三竿,他才悠然转醒,睁开眼他顿时骇了一跳——江正跷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正瞪着她圆不隆冬的大眼瞧着他呢!

他忙拉着被子掩住自己的身子,虽然他被子下的身体可谓衣冠楚楚,“你……你怎么会坐在这里?”而且是在这个时辰,实在引人太多遐想了。

“看你啊!”她凑到他跟前,笑得暧昧,“我发现你长得还真是好看呢!在金陵的时候,可有哪家小姐相中你的?”

“别拿我开涮了,江正小姐。”韩醉年受不了得直翻白眼,“这世上还有你得不到的人或东西吗?就别再盯着我玩笑了。”

既然他如是说了,江正手一拍,“那好,咱们不开玩笑。”将桌上的包袱丢给他,她率直地站起身,“收拾收拾,咱们走人。”

“走?去哪里?”韩醉年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难道他宿醉未醒,还在梦中?“莫非你闯进了我的梦里?你总不会在梦里也不放过我吧?”

江正猛掐他的嘴巴子,下手毫不留情,“如果你还在做梦,那么这下……清醒了吧?”

“噢!噢噢噢噢——”韩醉年痛得捂住嘴巴哀叫连连,“醒了,醒了,这会子可是彻底醒了。”

“那就请你赶紧穿上衣服,船不等人。”

她的神色不似在玩笑,这就轮到韩醉年发蒙了,“怎么回事?去哪里?”他是打算要走人,可没道理大清早就逃命似的飞奔吧?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她转着赵匡胤给的密旨得意洋洋,“从今以后,咱们想去哪里都成。”

“咱们?”他的眉头紧锁,掀起被子,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别,他仅着单衣赤脚站在她的面前,“你打算和我一块儿走?”

“别说你不想哦!”

她的笑好像他们之间暗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情愫,这让韩醉年感觉差极了。她怎么可以?昨天还在和一位王爷谈婚论嫁,昨夜还在私会当今皇帝,今早却跑来和他说,要和他远走高飞?

她以为天下间的男人都是她可以玩弄于掌心的傻瓜吧?

“我的确是要走,但不是现在,更不是和你一起。”

江正喉头一哽,“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还是,你酒尚未醒?”

韩醉年正色道:“是你该知道,这世间的一切并不都会如你所料。”

即使是向一国之主复仇这样于常人来说比登天还难的大事,她都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即便是这天下集至高权力于一身的人都为她所驱使,她显然已习惯了一切如她所愿,她从未为他人考虑过,更不习惯别人忤逆她的想法。

然而,他的决定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我的确要离开汴梁城,却不是现在。国主——违命侯安危未定,我要守护在主子的身边一尽臣子之责。”

江正咧嘴大笑,明显不相信他的解释,“你在说笑吧?韩醉年,还是酒烧坏了你的脑袋瓜?守护你的主子?请问,若当今皇帝要杀违命侯,身为一介布衣,你可以做什么?”

她说得都不错,只是他主意已定,他的主意并非守护谁,而是不把自己和一个永远模不清下一步计划的祸国妖女系在一起。

江正怔怔地盯着他,似乎想最后确定他的决定,“你决定了?即使因此我得被迫嫁给赵匡义那个老色鬼?”

他深吸口气,在这一瞬间,他已做出最后的决定,让他们的关系至此终结,彻底的、全然地……终结。

“如果你想,你可以离开,一个人独自离开。”

深深地凝望着他,她尽可能地让自己不表现出失望,然而,这有点难。意想不到的答案给她沉重一击,她输给了她的自以为是。

“我会的,一个人离开,不给任何人增添更多的麻烦。”

第7章(1)

在走之前她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去做。

她去了侯府探望她久违的一对男女——南唐国主和小周后——前任的,现在他们被封为违命侯和郑国夫人。

她的前来显然让李煜夫妇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金陵一别,他们再不会见面。

她的意外造访让李煜有种故人他乡再见的喜悦,命府里的管家准备最丰盛的筵席,他欲留她把酒言欢。

他忘记了她的欺骗,她的复仇,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忘记了所有的不快,只记得往日里她的好,还有她带给他的美妙时光。

“我……该称呼你什么呢?显然不该再叫你‘小长老’,你明明是那样美丽的姑娘……还是我该称呼你‘周小姐’?”

“江正——叫我江正吧!我生来便没有‘姓’。”她摆摆手让管家回避,“无须准备什么,我坐坐便走。”

他们彼此都清楚,她在此地长留只会给他们增加无尽的麻烦和他人寻衅的借口。

她急着要走?那又为何来呢?李煜不懂,“你来是……”

“我打算离开汴梁了。”

没有意外,李煜和夫人连连点头,“走了也好,走了清净。这汴梁城熙熙攘攘的,实在是太闹了些。寻模个清净些的地方,人活得也安生些。”

“其实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把这个送给你们的。”她递上仔细包裹的金线琵琶,小心翼翼的姿态好像它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这个……我想还是放在你们这里好些。”

李煜惊愕地捧着那把昭惠皇后生前常弹的琵琶,难以想象它还有回到自己手里的一天。摩挲着那把琵琶,他好像在抚摩昭惠皇后的面容,她仍然笑得那么美好,好像过往又回到手边。

“江正,谢谢。”郑国夫人冲她笑笑,那是感谢她的慷慨馈赠。落到他们这种地步的人,任何一点有关过去的记忆都是那样的弥足珍贵。

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江正直接道明来意:“我跟当今的皇上有过协议,他会保你们平安度过此生。虽不如从前,倒也没有危难。”

李煜不知道是该谢她还是该如何,“落到这步田地,其实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是这世上还有些事让我放不下,有些我愧对的人不允许我一死了之。”他握紧了身边女人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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