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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一阙 第29页

作者:于佳

细看这孩子,有双和斜日相似的狡黠的细长眼,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有着同样眉眼的自己。凝视着他的脸,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和斜日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日子,那样的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再叫我一声‘小姨’好不好?”她郑重请求,修竹成了她和斜日间最后的一点联系。都说王室无亲,她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斜日会嫁给乡间一个穷教书先生,起码她拥有了几年单纯快乐的生活。

不知道上天会不会给她同样的恩赐。若是如此,失了女主的身份对她来说是福不是祸。

起身,风吹去披在她肩头的那身无上尊贵的紫衣。离开王宫,她仅着白衣,“我跟你走。”

她走向遣风,放下权力,放下王位,放下流着血忍着痛去争夺的一切。她输了,彻彻底底地输给了自己的亲姐姐,因为眼前这个黑衣男人。

她甘愿下半辈子活在禁锢中,还是因为……他。

她在他一尺之外——这一次,他牵住了她的手。罢月想象了多年的情境竟在此时发生:他牵她的手,没有将她拉回那个充满的王宫,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抓住了她的手,只为将她拉离王位争夺。

他却不知,这多年来,她的争斗之心全是因他而起。

罢了!罢了!

罢月忘记计较,修竹却没忘记爹的教诲,对长辈要有礼貌,送长辈离开要问好。

“路上小心,小姨!”

第十一章绿草青青

罢月五年某日,不再问卜。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她就这样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几个日夜。

她知他在外头坐着,他一连守了她这些天寸步不离。从前她想的盼的,如今都成了真,现在她是不想见他,他也不肯走。

她走出关了自己多日的那扇门,透过窗棂望见的竟是一座矮坟。

坟前几丛青草,郁郁寡欢地伴着这座孤坟度过了不知多少岁岁年年。她想看看墓主的身份,走到墓前才发现碑上空无一字,青灰色的石碑被人擦拭得极干净,净得像从世外飘到这坟前。

他坐在墓前,拾掇着那几丛青草,动作极慢。见她终于走出了屋子,不禁抬眼直直地守望着她。

换下那身王者紫袍仅着白衣的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单薄、无助,然这一刻她却比任何时候都不需要他留在身边。

“你去吧!”她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替他做下了决定,“回王宫,以你现在的身份回去,可以名正言顺地重穿赤袍,恢复贵族身份,再不需要有什么顾虑。”

不是为他着想,她这是在赶他走。

遣风心知他做出那样的决定,这便是必然的结局。他也不辩解,只是希望再跟她说上些早就该说的话。

“你知道这座孤坟里埋着什么人吗?”

她在同他说他们今后的去路,他却提及这座孤坟,是何意思?

她不做声,安然地望着那几丛随风拂摇的青草,原来那点点新绿也能摇曳得如此精致妩媚。

她不说话,他只得自言自语,虽然说出这些话于他而言,比拿起利刃一刀一刀割了他更加痛苦。

“这里头埋的是西陵德——西陵家的当家,永贤王赏识的革嫫第一大将。”

“他不是战死沙场吗?”罢月的疑心起了作用,不自觉地同他搭起话来。

帮嫫有明令,凡立战功者死后可入主皇家陵寝的侧陵,常伴革嫫历代先王,魂魄守卫王朝万代。革嫫第一大将战死沙场断不该是埋入孤坟,立块无字墓碑的下场。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遣风寻了根开始说起,“罢月,你知道我亲爹是何人吗?”

她摇摇头,此时此刻她对猜哑谜全然不敢兴趣,尤其是跟他有关的谜题。

那就让他来宣布吧!

“我亲爹不是旁人,正是那位战死沙场的西陵大将军西陵德。”

“他不是你大伯吗?”罢月被他的话惊呆了,茫然地回望着他。

“我也一直以为他是我大伯,直到他临死的时候都不曾告诉我,他——我最崇拜最景仰最爱戴最亲近的大伯竟然就是我的亲爹。”

他苦笑,爱与恨竟离得如此之近,让他分不清这两种本该截然不同的感情。

她被他的话给搅糊涂了,“他在名分上是你大伯,你却说他是你亲爹。据我所知,西陵大将军到死都未曾娶妻纳妾,若你真是他亲生的,你亲娘又是何人呢?”

阖上眼,他沉寂良久方才启唇:“我亲娘——蒙氏媚景,蒙家的大小姐。”

我亲娘——蒙氏媚景,蒙家的大小姐。

这几个字在罢月的心中徘徊了一遭,开始不觉得什么,不多会儿她便张大着嘴合不拢了。

“蒙氏媚景,蒙家的大小姐?你说错了吧!景娘娘就是蒙家的大小姐,闺名媚景。”她先认定他说错了话,“你定是弄错了,蒙家两位小姐,景娘娘为长,下头便是景姨,闺名拂景。”

“我没有弄错,我倒是希望自己弄错了,可没错……没错啊,我的亲娘竟是永贤王的景妃,那个疼我至骨的景娘娘。”

遣风的大伯西陵德大将军和父王的妃子景娘娘……生了他?!

若说刚才听到西陵德是他的亲生父亲,她还只是震惊的话,现在她的一番心境已不足以用言语描述了。

他这番话在她的心里激起层层叠叠的波澜——

勇武智慧的西陵德大将军忽然间战死沙场,还是死于一伙小蟊贼的手中。传闻大将军为长矛刺中要害而亡,那支杀死他的利器与他自己用的西陵家族世代所传的长矛极为相似。而他战死前一天曾收到过永贤王送达军中的秘函,内容无人得知。

西陵德大将军战死沙场以后,西陵家族不但未因此事受封赏,反而一步步被父王削弱实力,直到几乎赶尽杀绝。

差不多时日内,景娘娘暴恙,不治而亡。拂景被限令留在宫中守灵,剥去银装,成了青衣宫人,景娘娘的娘家也在半年内逐步失势。

而遣风,这个西陵家的孩子竟让景娘娘比疼自己的亲儿子更偏疼些,这个原本过着简单日子的孩童竟让父王动了杀心。

许多往昔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弄不懂的事瞬息间变得明朗起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串联起来,罢月豁然明白了全部纠结。

“那年……你被景姨带进宫的那年,父王知道了你的身世?”

遣风的沉默已然是最好的回答。罢月慢慢咀嚼着这些惊世之言,赫然间想到了什么,“斜日她知道?”

“她自永贤王上手中救下我的那一天便知道了,或许更早些,早在众人都以为我的身世未被揭穿时,她便自景娘娘的举止中洞悉了一切。”

极有可能,以罢月对斜日的了解,她这个脑筋过人的姐姐绝对有这番眼光和这个心机。

“她以此要挟你留在她身边做黑衣秘器?”虽然这并不像斜日所为。

“做黑衣秘器是她和永贤王上达成的协议,除非如此,我必死无疑。”

时至今日,他没有什么不可对她说的了,“斜日她从未要求我必须做黑衣人,是我自己觉得……我已不配再做其他。”

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除了成为别人的秘器,还能如何呢?

“我本想告诉你的,就是你派人去查修竹底细的那日,在你寝宫内我劝你同我离宫时,我——本想告诉你的。”

那夜,她没给他说出口的机会,天知道他抓住这个机会有多难。

“现在,我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给你看了,你——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王兄知道你是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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