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账本拿来。”
流火小姐一伸手,直奔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她不在家这许多时日,堂内支出账目一直由老二代为管理。她总得知道霸圣金堂这些日子开销多少,还剩几何吧!
老二双手反剪在身后笑着劝道:“小姐,您刚回来还是歇歇吧!饼几日再瞧也不迟。”
“是啊是啊!饼几日再瞧,反正不急。”
“不急不急!看账本有什么着急的呢?”
“过几日再看也是一样……”
那几个兄弟也在一旁点头附和着,如此一来流火小姐更是急于看到那本大伙都不想她看的账目。
伸出的手坚决不抽回来,没奈何,老二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颤巍巍地伸出去,最终颤巍巍地落入流火小姐的掌心里。
翻开之前的几页收款项目,流火小姐边看边点头,好歹嘴角还挂着几丝笑容。越往后看,她嘴角的弧线越是趋向持平,看到最后几面,嘴角已然垮了下来,像是倒塌的寺庙,居然冒出烟来。
“你们……你们这十六个人,三个月的伙食居然吃掉了两千三百二十九两七钱五厘金子?啊——”
“不是的,小姐,您听我解释。”负责管账的老二抢先辩解,“我们开始的时候也没多吃什么,想着只要不再继续吃面片汤就行了。”
“所以我们把面片汤改成了面条,比面片汤多花不了几个钱。”老三如是说,“吃了两顿面条,老四他们几个建议面条里加点菜啊蛋啊,也贵不了多少。”
被点名的老四赶紧申辩:“加点菜那是真没多花几个钱,所以我们想着把面条改成米饭,应该也不会太贵。”
“于是在你走后的第五天我们晚饭就吃起了米饭。”老五老实交代。
“吃饭嘛!那点菜啊蛋啊就不太够了。”老六用一副“你也了解”的眼神望着老七,老七认命地接过话匣子,“也不知怎么回事,饭桌上开始出现猪肉……其实猪肉挺便宜的,鱼啊鸡啊就贵一些了。”
目光瞟向老八——
“我们从猪头吃到猪尾,从猪耳吃到猪腿,吃着吃着就改了鱼肉、鸡肉、牛肉、羊肉……”
“整个吃了一遍,我还是觉得鱼肉好吃。”老九用征询的目光望向老十,“不过你说还是螃蟹好吃。”
“什么?你们居然还吃上了螃蟹?螃蟹啊,老十?”流火小姐眼中喷火。
被流火小姐吃人的目光瞪得受不了,老十赶紧推卸责任:“我只提议吃螃蟹,还有那些更贵的海鲜是十一说要吃的。”
“什么我说要吃的?十二也没反对啊!”
“还有十三……”老十二忙拉上一垫背的。
老十三不甘示弱,坚决将出卖兄弟的勾当进行到底,“我吃的海鲜可不算贵的,十四带我们上酒楼吃的那桌值一百多两金子呢!”
倒抽一口气,流火小姐差点没背过气去。一百多两金子,那能换来多少天的面片汤啊!
“从今天开始,早午晚全部恢复——面片汤。”
“为什么早饭和午饭也吃面片汤?”十四皱起了眉头,“以前我们早饭都是变着花样吃点心的。”
十五忙不迭地点头,“午饭也最少十菜两汤,外加甜点。”
“还是天上楼的呢!”老十六补充说明。
老十七顺带眉飞色舞地介绍着天上楼的招牌菜:“什么醉三鲜啦活鱼三吃啦佛跳墙啊海参燕尾……”
“绝食!从今天开始你们十六个通通给我绝食,我说怎么我出门一趟回来见你们一个个都变得肥头大耳呢!”流火小姐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说道——她可不能气得昏倒,那不又得花钱请大夫嘛!“你们这身肥油必须得饿上几天才好。”
步忍在他们十六个兄弟的一席话里明白了一个道理:永无止尽。
那日看过账本之后,流火小姐又一连病了好些时日,身子才完全康复。
就在流火小姐病着的时日里,御临王突然公布了王后人选——元家小姐闺名筌筌。
听到这个消息,元家没有欢天喜地,也没有感恩戴德,只是平静地做着大婚的准备。
倒是与元家一墙之隔的汝嫣家在少爷失控的情绪下被折腾得鸡飞狗跳,再无心情翻墙上瓦的汝嫣寻直接拿锤子砸了两家间的院墙,在元家上下一片惊呼中闯了进去。
“三个圈!三个圈,出来!”
他轻车熟路地跑进她的闺房,拉着她的手就往外去,“走,跟我走!现在、马上、立刻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保证王上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你也用不着嫁给他。”
“是我主动跟他提的。”
她满不在乎的一句话将汝嫣寻彻彻底底地打趴下了。
“你说什么?你主动跟他提的?你疯了吗,三个圈?”
他拼命摇晃着她的身体,想将她给摇清醒,她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似头遭见面,“小寻子,嫁给御临王成为王后是多少姑娘小姐梦寐以求的事,现在这等好事落到我头上,就算是疯也是笑疯了。”
她打开首饰柜,将许多精巧贵重的首饰一件件拿出来摆在他面前,“你看看这些!这些全都是小随送给我的,是不是很漂亮?外面还有好多好多贵重的礼品,有宫里送过来的,也有大臣们送来当贺礼的——真的很漂亮,我带你去瞧。”
她牵着他的手将他往外带,嘴里还咕哝着:“我最大方了,你看中哪件尽避说,我送给你就是了。”
“啪!”
他用力甩开手,毫不介意将她的手甩在墙壁上,她痛得捂着手臂未吱声。
“三个圈,你不是那种权力至上的女人,以你的个性也不可能自在地游走于宫廷、女人和王上之间,你根本不是做王后的料,为什么跑去皇宫跟王上说你想做他的王后?”
元筌筌也不回答,只是歪着头用奇怪的眼神望向他,“你为什么生气呢?”为什么生气啊!“每个人都跑来恭喜我,为什么你却这么生气?我嫁给王上成为王后不好吗?反正在我和幼微姐之间总有一个人会成为王后,我不做,难道你希望小随封幼微姐为后吗?”
他不吭声了。
他的沉默却让她就此陷入无比的失落之中。
她在等什么?到了今时今日,她还在等他抽回那些早在十年前就给了另一个姑娘的感情吗?
十年前的镇神仪式上,他的手是握住了她的,可从那以后他的心就落户在幼微姐的身上,再也抽不回来了。
她知道的,她早就知道的。
每个人都觉得她活得无忧无虑,轻松快乐,只有她感受着自己的苦与累。每个人都以为她单纯得一无所知,其实她翻墙去汝嫣家的时候常常见到爷爷跟汝嫣老爹谈着她听不大懂的重大事情。
她沉默地笑着,只因为身边的人活着都已经够难了,于是她不停地给大伙说笑话。她告诉自己:他们笑了,她也就乐了。
笑着笑着,忽然有一天,她忘了自己真心微笑的模样。
嫁给小随做王后,成为王上拿捏在手中控制元家、汝嫣家的一颗棋子,这或许是她能为小寻子,为幼微姐,为家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小寻子,给你说个笑话好不好?”元筌筌倚靠着汝嫣寻淡淡说道,“这个笑话不是你说给我听的,是我自己的笑话。”
汝嫣寻默默无声地听着她说出那个属于她自己的笑话。
“有一只很爱吃萝卜的兔子妹妹,有一头囤积了很多萝卜的熊哥哥,他们俩是邻居,就像我们俩一样,隔着一堵墙毗邻而居。兔子妹妹总是提着篮子,跳过院墙跑到熊哥哥那里要萝卜,这一天她又翻墙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