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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泪 第50页

作者:于佳

“我一定要活过二十五岁,我要告诉所有人,我的命数是可以改变的。”

于是,他独自进了山来到了这片湖边,因为安北城的那个传说——

传说这安北城的山壑间有一种鱼,鱼死的时候会流出绚烂的眼泪。鱼泪在湖中慢慢凝结成七色的泪状彩珠。都说集齐七色鱼泪许个愿,愿望便能成真。

“我一定要集齐七色鱼泪,一天找不到找两天,两天找不到找三天……一年找不到我就找上十年,我定要扭转自己的命数,我要活过二十五岁。”

他穿着皮衣便往湖水深处走去,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想找到鱼泪,许下心愿。

“你别犯傻了。”兮时走上前想要把他拉出来,她想告诉他,那不过是如天为了领他回去做徒弟所耍的一种手段罢了。

可她不想说,心底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只要他做了如天的徒弟,她便不再是寂寞一人了。

眼睁睁地看着乜家小子陷入冰冷的湖水中,兮时自私地选择沉默,看着他一次次弯下腰在水底里模啊模,她的身子也跟着冷了下去。

她心中那个小小的亮点随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探到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渐渐结成了冰块。

第十五章曾几何时(2)

这世上的人真奇怪。

身为神卜,即便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也会在你面前显得卑微,即便是天下最富有的人也愿意将财富捧到你面前求你化解难违的天命,做了神卜无异于大权在握,可她、如天师兄还有爹,以及一代代的神卜都只想着尽快找到接班人,将神卜之位让出去,可为什么天下人却各个巴着权力不放,连他也不例外。

“你就那么放不下本来可以握有的权力吗?”她冲他喊着。

“那不仅是作为未来的当家人可以拥有的权力,还有你的生命所能体现出的价值,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你不会明白。”湖面上的碎冰扎得他的膝盖生疼,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却不是因为疼痛。

“这些年我一直是作为乜家未来的当家人活着,我从来没有跟兄弟们畅快地玩过,大哥有藉卉陪着,三弟每天都有办法让自己玩得好开心,还有四弟……他有他的娘亲宠着疼着,我呢?我有什么?我早早地就没了娘,打记事起每天就跟着爹东奔西跑,学爹做生意,学着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当家人。现在连爹也不要我了!不要我了!那我该怎么办?我学的那些东西是不是都用不上了,那我还可以做什么?”

他从未将这些话对旁人说过,为什么告诉她,因为终于有一个人肯认真地待在那里听他说话,而这个人却与他的人生几乎无关。即使是神卜如天跟爹说了他的命数,爹无比悲痛地告诉他,他不能成为乜家未来的当家人,他也不曾流露出半点伤感。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冲爹点了点头,随即便回了自己的房,告诉伺候他的那些下人,他很好,只是不想用膳,不需要跟爹报告。

他不知道,一旦失去乜家未来当家人的身份,那些下人怎会如从前一般紧张他?

颓丧地坐在湖边,他对着湖水絮絮叨叨地说着不似孩童的心思,他不知道她在不在听,他压根不在乎这些,他只是想说而已。

他告诉她爹撤了他的夫子,转而让夫子去教大哥、三弟、四弟。然后拨了一大笔银子让小叔督促工匠们赶建一间偌大的院子。二娘——四弟的亲娘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什么耗费如此许多的银子盖这样大的院子给一个小孩子,怕要折寿的云云。

他已经被活神仙认定活不过二十五岁了,还有什么寿可折?

他还告诉她,他曾想和大哥、三弟、四弟他们一块儿玩,可大哥成天围着一个叫藉卉的小丫鬟转,四弟总是跟着他的娘亲跑前跑后,三弟倒是肯和他一块儿处,可惜三弟玩的那些游戏他压根不会玩,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不为天地所容。就在这时,他从一个老仆人处听说了关于鱼泪的传说。

兮时眼瞅着爹如何教导师兄,祈福许愿之说听了不少,都是真的少假的多,这个所谓的鱼泪之说,她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鱼泪是改变不了你的命数的。”

她淡然一句却似千斤大石压在他心头,站起身,他亦步亦趋向湖水深处模去。

“我知道,可现在的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当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即便是一线希望也是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她一身红装埋在雪地里,眼瞅着他手脚并用地在湖里模来模去,就这么过了一天一夜,直到满山遍野传出一阵阵呼喊声:“二少爷!二少爷,你在哪儿呢?”

“宜寞!宜寞啊——”

“二少爷,二少爷……”

原来,他叫乜宜寞……宜寞,这一生他怕是要适宜寂寞了——她记下了他的名字。

“他们在叫你,不回去吗?”

兮时倒不是担心乜家的人找得辛苦,她是觉得他在冰冷的湖水里站了大半天,再待下去非要了他的小命不可。

他刚想起身回应,脚底下忽然踩到一个滑溜溜的小东西,他慌忙用脚按住它,伸手下去拣,从湖水里捞上来,借着月色一瞧,他顿时笑开来,“是鱼泪!蓝色的鱼泪,这湖里真的有鱼泪,传说是真的……传说是真的……”

他扬着手中的蓝色鱼泪冲她又笑又喊,他瞬间释放出的活力让兮时惊呆了。神卜需要足够的定力,不易大喜,不可大悲。如天对他爹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所要磨砺的便是他的情绪。

如天做到了,今日再见他明显与那天在店铺里碰面时的感觉全然不同。可找到鱼泪,找到他最后一线希望时,他所绽放的光芒却比今晚的月色更加明亮。

他,真正的他根本不适合上山做神卜,她又得孤单一人了。

失落之情从心底窜起,兮时愤而站起身,这才惊觉她坐在雪地里已经太久了,久得双腿都已麻木,久得周身的红衫跟雪地一样冰冷。

她从他的手中夺过那颗绽放着蓝色光芒的鱼泪,冲他不住地大喊:“假的,那是假的!什么鱼泪传说根本就是骗人的!”

“把它还给我!你快把它还给我!”宜寞像失了魂魄一般紧张,追在她身后向她讨要蓝色鱼泪,“马上把它还给我,你听到没有?快点!”

“它无法改变你的命数,其实那个什么神卜如天他……”

她想要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告诉他神卜也会骗人,这是对历代神卜最大的侮辱,她是在毁灭神卜一族,她不能这么做,可若不说……

犹豫间,宜寞向她冲了过来,如饿虎一般想要从她的手里抢过那颗鱼泪。一直陪着主人坐在一旁的玲珑以为他要伤害兮时,瞬间拔开熊腿将宜寞扑倒在地。他的头重重撞到地上的冰,瞬间昏迷了过去。

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乜宜寞,兮时的手捏紧了身上的红装。

她手握着蓝色鱼泪,在月色下喃喃自语,“是你要我换上这身红装,是你说穿着鲜亮的衣裳,看在别人眼里也是一片阳光明媚。我照了你的话,我从那天起不再只穿白色衣衫,可是……可是在那个冷寂的山顶上,谁来看我这身阳光明媚?”

算了,她在心底里轻轻地告诉自己——算了吧!

这世上之所以会有一代代的神卜,就是因为很多事隶属于天意,非人力可为。很多事注定了的,一如她的孤独。

“你想要的权力还给你,就当是替玲珑补偿你的吧!”转过头,她吩咐那个干了错事的小家伙,“玲珑,听姐姐的话,去把那些人引到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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