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鹤书颤抖着双手穿梭于众人身旁,“难道我们还要这样一直忽略陪在我们身边、对我们最好、为我们无私奉献的人吗?”
“不要。”不知谁大吼了一声,其他人便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难道要等到失去这些人。我们才想起他们的好,才想起至今为止都没有为他们奉献过、牺牲过吗?”
“不要!”人群中开始有人们心自问,脸上的每块肌肉都挤出似乎“痛不欲生”的四个字。
“难道别人不对我好,我身为老父、老娘、丈夫、妻子,或是儿子、女儿,就不能对自己好一些吗?”
“能——”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蛮成气候的,甚至有人激动地站了起来不时地甩动着肥厚的胳膊。
牙鹤书再接再厉,风助火势越烧越旺,“那我什还等什么?快点儿行动起来吧!‘全家福’药水,让您全家福气多多、满意多多、好运多多——在这里,我还要特别申明一点,买得越多的家庭,福气就越多。你若是不买,也许你的福气就会被你的邻居全部抢走。你不仅不能一帆风顺,也许还会晦气环绕,大难临头哦!”
“我要买!我也要买!”
“我买三十……不!五十瓶。”
“我买一百瓶。”
“给我来三百瓶。”
“我全都要了。”
有那么几个自认财大气粗的家伙纷纷行动起来,打算买下整个州的福气。一时间,五雅堂乱成了一锅粥,最累的人就属乌清商了。一会儿端茶倒水,一会儿维持堂里秩序,生怕那些粗人挤坏了秀外慧中的牙先生。
罢才安静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乱了起来才觉得整个五雅堂人数爆满。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经过昨夜的休整,著名说文论经家牙鹤书下榻五雅堂的事已经沸沸扬扬传遍了整个州,今儿个一大早大家就挤了进来。
能不快吗?你以为单单只是乌清商那几句无关痛痒的放风招来了众人吗?
这消息传得可是有来头的,昨夜街头巷尾也不知哪来的一些陌生人,纷纷传诵着牙先生的光辉史。说她的口才让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幡然悔悟,让无数贪官污吏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居然还有人说,她为当今圣上讲过经,论过典。如此一来,尚未登场的牙先生就已经在州里威名远扬了。
原本最得意的人就要属乌清商了,能跟自己无比崇拜的先生同处一间屋檐下,这是多么光荣的事,即使累到半夜连上茅房的力气都没有,他也心甘情愿。
只是,看到面前众人围着牙先生的场景,他难免有些自卑。像他这样一个掌柜的,怎有资格站在人家牙先生的身旁?
这样想下去,他只能坐在一边用手撑着头发呆,忽略了黑压压的乌鸦正一只只排着队从他的头顶飞过。
呱!呱!呱……
“乌堂主,我看你好像精神不太好哦?”
又来了!好不容易与牙先生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为什么首句台词永远是问候他惭愧又自卑的身体呢?
直到上一刻为止,在牙先生关切的询问下,乌清商已经买下了两百五十颗“青春无敌丹”,三百颗“岁月无痕丸”,四百二十包“吃我好轻松”,外加七百二十八粒“痘不见”外用颗粒。
如今乌清商只要听到牙鹤书说“你好像……不太好”,他就心惊胆战、这意味着他又要掏银票买一大堆药囤积在屋里,再来两次,他迟早无药而治——死了,自然就不需要任何药了。
瞧他那呆滞的表情,牙鹤书决定添点儿柴,助助声势,“看来,乌堂主不仅是精神不太好,连耳力也有下降。不如买把‘千里传音’伞,保准你打着这把伞走到多远,都能听见我叫你。”
“不用了,不用了!”乌清商连忙摆手拒绝她的好意。转念一想,人家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在关心他,他若真是拒绝实在是辜负了牙先生的一番苦心。不如再买一把,反正伞总是要买的,多买几把备在家中也没什么不好。
“牙先牛,请问……那么好的伞会不会很贵?”
“不贵不贵,像你这么英俊的小伙子完全不用着急,只要穿上这种‘步步登高’鞋,我保证你半年内绝对能长对比七尺还多一尺。”
她说的话,他怎么都听不懂啊?乌清商踮起脚尖,拿出不算矮的身高四处张望着,却看见一群又一群的人将牙鹤书团团围住。他掏了掏耳朵,确定刚才那些话是牙鹤书发出的声音,只是为什么雨伞会变成布鞋呢?
莫非……雨伞的布料原来是用来做布鞋的?再听听!
“相信我哦!这种衣服真的很特别,它可以根据你的身长自动调节。刚才看到王太爷家的孙女,我都没把它介绍给她呢!主要是看你跟我特别投缘,我才会想将它卖……不不不!说卖就太见外了,咱们半买半送,你付我一半价钱就好了……不多,才六百三十九两银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哦!他明白了,在天晴的时候将雨伞上的布料撕下来做鞋,穿了鞋的小伙子个儿突然长高了,所以才买了这种能根据身高自动调节长短的衣服。果然是牙先生,见解不俗。
“你瞧你,穿了这件衣裳多漂亮,有衣无饰那不是白穿了这么贵的衣衫嘛!来来来,我这里有串女真族的珠宝非常能衬出小姐的气质,不妨戴上试试。来嘛!来嘛!试试我又不跟你收钱……哎哟哟!这是哪家的姑娘真的好俊哦!”说着说着,牙鹤书还伸出青葱一般的手指捏了捏那姑娘的下巴,怎么看怎么像路边的小生正在调戏大家闺秀。“你要是戴着这饰物出门,别说是富家公子,就连我这样的先生也被你迷晕了。所以,你要常备这种‘清新水’,晕的时候就拿来擦上一点儿,很快就如鱼得水、如沐春风、如影随行了。真是俊死人了呢!呵呵呵呵……”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听不懂,一定是我学问不够好——乌清商责怪着自己的愚笨,却发现就这么半会儿的工夫,牙先生已经卖出了至少上千两的东西了。
“牙先生!牙先生——”
又是那个乌清商,喊什么喊?没见她正在将自己的口才训练到了极至吗?正想不理他,却听乌清商站在人群外大叫着:“接下来……接下来是不是该说文论经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牙鹤书这才想起正事来,“对对对,不管我见到你们再怎么亲切、再如何高兴,但我来这里到底是做学问要紧。”她端起手边的茶盏细抿一日,随即放下,整张脸散发出英气的笑容。“喝‘更夫山水’让您永远年轻。快点儿将它介绍给你的亲朋好友,大家一起年轻。”
噗——
乌清商将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他猛一抬眼正巧撞见牙鹤书遥望他的眼神。那眼神是审视、是冷漠,更是威胁。
他想他真的不了解牙先生的心思才对,因为他完全不懂一个说文论经的先生为什么介绍了那么多在集市上都看不到的货物。
自古圣人多寂寞,也许她就是宁愿寂寞的那个人。
说文论经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十多天,来五雅堂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没有位置可坐。不过他们也不需要什么位置,只要牙鹤书一登场,他们就像疯了一样叫啊喊啊,说着一些像乌清商这样的愚人永远听不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