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冷星寒正待再开口,水离情却冷然打断他:
“不要叫我月,我是水离情,水映月早在七年前就死了。”
闻言,冷星寒俊颜泛上一层愧色,垂首黯然无语。
步青云终于看不下去,开口缓颊道:
“大嫂,大哥早已悔不当初,这七年来他备受良知谴责,日子并不好过。这些折磨也算是对他的惩罚,难道大嫂就不能原谅他,回冷家堡一家团圆么?”
“青云,”对昔日待她相当友善的小叔,水离情不觉放柔了语气:“有道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我与他之间已经恩断义绝,你不必再费心为他说情,今天我是定要离开南庄的。”
语气虽缓,心意却坚,水离情犹执意不肯留下。
“大嫂要走,也得等找到房子再走不迟呀。”劝说无效,步青云只好来个缓兵之计,先留下人再说。
“就算露宿街头,我也不愿再待在南庄一刻。”水离情去意甚坚,毫无转寰余地。
“大嫂,妳这是何苦?忘尘年幼,伯父伯母又体弱多病,妳忍心让他们在外头受风霜之苦么?”
“这……”水离情犹豫了片刻,旋即又咬牙道:“我会去找常大夫帮忙,请他这几天暂时收容我们,相信他很快会再帮我找到房子的。”
听她又提常书怀,冷星寒心头老大不痛快,当下脸色一沉,冷声道:
“好吧,妳要走尽避走,但尘儿得留下来,他是冷家的骨肉,我绝不会坐视他在外头挨饿受冻。”
“大哥!”步青云一惊,不知老大吃错了什么药,干啥突然火气冲天,连忙又要开口打个圆场:“大嫂……”
“不!”步青云才刚张嘴,水离情却已经凄厉地哭喊起来:“尘儿是我的孩子,谁也别想抢走他。”她一脸防备,像母狮保卫着幼狮般紧搂住怀中爱儿。
“娘!”水忘尘不知所措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娘亲。
“大哥,这……”情况完全失控,步青云看看哭成泪人儿的大嫂,再瞧瞧寒脸不语的老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大都开口赶人了,他还能说些什么?真不知老大哪根筋不对哪!
“妳若真心疼惜尘儿,就该让他回冷家堡认祖归宗,过着丰衣足食的富裕生活,而不是跟着妳有一餐没一顿地挨苦日子。”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冷星寒的心亦跟着拧疼,但他仍是忍着心痛继续冷言冷语。
“我从来没让尘儿挨饿过。”水离情不满地辩解。
“是么?一个瞎眼的女人,根本没有谋生能力,又拖老携幼的,要拿什么养活一家四口?林伯父告诉过我,这几年你们的生活完全依赖他先前存下的微薄积蓄。但尽避缩衣节食,还是坐吃山空,否则尘儿为什么要瞒着妳到长街上卖身呢?”冷星寒穷追猛打,毫不松口。
“这……”水离情被这一番话逼问得哑口无言。
“妳不想让尘儿离开身边也行,但妳能告诉我今后要如何养活他吗?青云给的那三十两银子,又能让你们撑得了多久呢?妳若能给个说法,我才会答应让尘儿跟着妳。”冷星寒开出了条件。
水离情答不出话来,表情木然地紧搂着爱儿,脸上的泪水更汹涌了。
冷星寒暗叹一声,终于缓下语气:“妳昔日有绣圣之称,若是眼睛能够复明,巧绣坊重新开张营业,今后衣食无忧,我才放心将尘儿留在妳身边。”
原来老大打的是这个主意呀!步青云拍了拍胸脯,平抚一下被吓着的心脏,总算明白了老大的用心。
“是啊、是啊,大嫂,大哥说的一点没错,为了让小侄儿过好日子,妳是该让宫神医治疗眼疾的。”这时还不知帮忙敲边鼓的话,待会儿他就等着被老大骂破头吧!
“这……”水离情思索了下,才举手抹去泪水问道:“如果我治愈了眼疾,你答应不带走尘儿?”
“我答应妳。”冷星寒想也不想就一口应允。
他当然可以答应,因为他根本不会单独带走尘儿,他要他们母子一起留在他身边。他只答应不带走尘儿,可没答应要放她走,眼前是走一步算一步,先留人治眼,以后再思对策。
“若你言而无信呢?你能拿什么保证么?”水离情依然不放心,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大嫂,这点妳大可不用担心,大哥说的话向来是一言九鼎,再不然我跟宫神医也可以替妳做个见证人。”步青云很聪明地接话,因为可不能让老大把话说死了,将来解不了套。
“但,若是我的眼疾无法治愈呢?”水离情仍有疑虑之处。
“只要妳同意治疗眼疾,就算不能重见光明,也难以归责于妳,那时我亦无话可说。”冷星寒再作让步。
“我们之前的约定也必须取消。”水离情又想起前些日子他的求婚。
冷星寒无奈地苦笑:“那自是要作罢的。”
她都不想留下来了,还会再答应他的婚事么?
“好,那我答应你留下来治疗眼疾。”水离情也作出决定。
的确,为了让尘儿跟对她有救命之恩的义父母过好日子,她是该接受治疗眼疾的。再者,复明后若能重振巧绣坊家业,也能慰父亲在天之灵呀!
“很好,咱们就这么说定。”冷星寒总算稍定下心,转而向宫无忌拱手请托:“一切有劳宫兄了。”
一直静默旁观的宫无忌这时才微笑启口:“在下定然全力以赴,不负冷兄所托。”
“多谢宫兄。”冷星寒颔首致谢后,又面有惭色地说道:“方才让宫兄见笑了。”
“冷兄何须介怀,适才不说过,家家各有一本难念的经么!”
“冷某汗颜。”冷星寒再客谦一句,方又正色征询道:“宫兄远道而来想必疲累不堪,不如先到客房歇息一下,晚上容在下为你设宴洗尘,明日再替尘儿他娘诊视眼疾可好?”
虽然他也急着想知道爱妻的眼睛究竟有无复明希望,但又不好太劳烦客人;再加上刚才身份被揭穿引起的一场风波,彼此心情都尚未回复平静。因此冷星寒也就不急在这一时,准备让客人先休息一宿,明日再做诊视不迟。
“客随主便,一切听冷兄安排就是。”宫无忌回以潇洒一笑。
☆☆☆
翌日,宫无忌替水离情仔细诊察过眼睛后,在他的示意下,冷星寒领着他回到自己居住的东院。
“宫兄,拙荆的眼睛还有复明的希望么?”
唉入内坐定,冷星寒就迫不及待发问。他心中忧虑不已,适才诊察过后,宫无忌面色相当凝肃,他即研判情况可能不乐观,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
“复明的希望倒非没有,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宫无忌重重一叹。
“宫兄,只要还有一丝丝希望,冷某誓言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让拙荆的眼睛重见光明。”听到爱妻尚有复明希望,冷星寒心情即刻转忧为喜。
“是么?只怕冷兄知道将付出的代价后,会后悔方才所说的话。”
“不,哪怕这个代价是要冷某的项上人头,我也绝不后悔。”
“冷兄此话当真?”宫无忌俊脸闪过一丝动容之色。
这时,跟着一起到东院的步青云,按捺不住地插口催促道:
“欸,宫兄,拜托不要再卖关子,你就快明说了吧!”
“冷家堡大当家的项上人头,谁人有天胆敢要,在下只需借用冷兄那一对照子就够了。”宫无忌这才从容说道。
“咦?”
冷星寒跟步青云错愕地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迷惑。
“这是什么意思?”步青云首先沉不住气问。
“呃……”宫无忌攒眉沉吟须臾,才道:“要医治冷夫人的眼疾,我必须动用师门秘传的『以眼易眼』奇术。也就是说,冷夫人的眼虽可治好,但冷兄却得赔上一双眼睛,从此将失去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