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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曲 第19页

作者:张小娴

离开歌剧院的时候,他想起了《歌声魅影》。魅影何尝不是苦恋一个永无可能?讽刺的是,在现实生活里戴着那张魅影面具的,却是李瑶。

爱情就和艺术一样,都是孤独的追寻。

他感谢夏薇请他去看这部歌剧。当动人的音乐在他身边萦回,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那个曾经离弃他而又被他遗忘的世界,终究还是他所向往的,是他一部分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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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饭馆见面的时候,李瑶把夏绿萍留给她的其中一枚10法郎的铜板送给韩坡。

“为什么给我10法郎?”他问。

“这是老师留给我的,总共有两枚。她把书留给你,给了我这个。”

韩坡想起来了,那时李瑶弹琴的手势不正确,手腕动得太厉害,夏绿萍在她每边手腕上放一枚铜板,弹琴时不准她让铜板掉下来。

“没想到她一直留着,都20年了。”李瑶说。

“是老师留给你的,为什么要送给我?”

“老师会了解的。”李瑶说。

就在看完《孤星泪》的那个晚上,她从那个果汁糖罐里倒出其中一枚铜板,决定把它送给韩坡。她渴望能和他分享老师的期望,用那样的期望鼓舞他。

韩坡了解地朝她微笑,说:

“我那本《自由与命运》要不要也分一半给你?你要‘自由’还是要‘命运’?”

她笑了:“太深奥了,你两样都留着吧。”

徐幸玉是那么稚拙地相信,她已经扫走了她和杜青林之间的阴霾,日子又像从前一样。可是,她不明白,没有进步的感情就是退步。杜青林对她好像愈来愈客气,那种客气,只能属于一双即将要分手的情侣。许多次,她想问他是不是不再爱她了可是她没勇气问。有些事情,一出口便会成为事实。不说出来,也许还有转回的余地。

昨天晚上,她躺在他身边睡着了,现在,他轻轻把她推醒,说:

“我要去看我外婆。”

“我跟你一起去好吗?我都没见过她。”

她很快就发现,这个提议不管怎样都是一个错误。杜青林根本没有意思带她回家。

“你回去看你爸爸妈妈吧,今天是星期天。”

“我少回去一次也没关系。”

她执拗地坚持一个错误,甚至不愿意把它收回去。结果,她马上受到重重的惩罚。

杜青林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我们分手吧。”

一瞬间,她的眼泪滔滔地涌出来。虽然她或多或少猜到他早晚会提出,但亲耳听到却又是另一回事。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我不适合你。”

“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

他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

“你怎么啦?我求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这个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了。他把她搁在椅子上的衣服拿到床边给她,说:“回去吧!”

她抓住他的手,哭着说:

“我什么也不要求,只想跟你一起。”

“我要迟到了。”他说。

她爬到床边,抱住他的大腿,可怜地说:“你已经不爱我了么?我们昨天晚上还!”

他好像软化了,坐下来,用手指擦着她淌满泪水的脸,说:

“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不!不!不!”她用力地摇头,“你骗我的!”

“听话吧!”他说。

她盯着他眼睛的深处,很想相信他。

“你真的会打电话给我?”

他点了点头,把衣服往她身上套。

她不想离开,害怕只要走出这个门口,以后就回不了来。然而,他已经站在门后面等她了。

他第一次带她来这里的时候,也是站在门后面。那一刻,他腼腆地望着她,她羞怯地站在窗边,说:“这个地方很好,可以看到海呢?”

他笑笑说:“我回来就是睡觉,都没时间看。”

同样的一张脸,此刻却在同一个位置上,如此焦急地想把她送出去。动情时的温柔和无情时的决绝,都是那么真实。

她很快就知道是个谎言。许多天了,杜青林没打过一通电话来。同学们都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为考试准备。只有她,蜷缩在宿舍的床上,等待一个回心转意的男人。

她已经两星期没回家了,她无法拖着一个卑微的身子回到父母面前。

许多个晚上,她拿起话筒,想听听他的声音,还没拨出一个号码,泪水已经溢满了她的眼眶。这种感觉是那样痛苦,她几乎不想活了。

终于,她鼓起勇气打了一通电话给他,埋怨他没有遵守承诺。她本来想好好控制自己的,她知道,她愈是发疯,他愈会远离她。可是,听到他久久的沉默之后,她却说出那样的话:

“你是骗子!”

这句话给了杜青林充分的理由把电话挂断。

终于她懂得了:她是斗不过这个男人的,并不是因为他比她强大,也不是因为他比她聪明,而是因为他不爱她。

第六章

那个10法郎是1972年铸造的,一面刻有10法郎的字样,另一面是一个背上长着一双翅膀的自由神像,象征法国的自由。当天晚上,韩坡把铜板夹在他的书里。

这个铜板为他打开了一扇窗,一道弩箭重又射回他的胸膛,震动着他灵魂的弦线。在窗外的那边的那边,有个人早就在他神秘的幼小心灵生了根,要拔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后来有一天,当李瑶写好了一支歌,想要拿给他看的时候,他提议在“铜烟囱”见面。

“你是不是想念那儿的罗宋汤?”她在电话那一头问。

他暖昧地笑了笑。

不久之后,两个人已经坐在“铜烟囱”里面喝着罗宋汤了。韩坡看了李瑶写的歌。

“你觉得怎样?这是新一辑手表广告片的主题曲,关于离别的。离别之后,又会重逢。重逢的那支歌,我还没写。”

“写得很好啊!”他由衷地说。

“真的?我觉得还可以好一点的,尤其是最后一段。”

“已经写出离别的味道了,而且还有点《离别曲》的影子,不简单。”他微笑说。

她没好气地说:“你在笑我!除了肖邦,还有谁能够写出《离别曲》呢?《离别曲》是不朽的。”

“你记不记得这儿附近有一幢鬼屋?”他问。

“你是说有一台白色钢琴的那一幢?”

他点了点头。

“当然记得!那幢鬼屋应该已经拆卸重建了吧?”

“它还在那里,还是荒废着。”

她愣了愣:“都十几年了。”

“也许真的是闹鬼吧!”

“你敢不敢去看看?”

“大白天,为什么不敢?现在就去吧!”她兴致勃勃地说,一边把曲谱放进背包里。

李瑶再一次踩到韩坡的肩头上爬过那一排栅栏;只是,这一次,他们都长大了,无法从一只破窗子钻进去。韩坡带她由大门堂堂正正的走进去,那把锁已经坏掉多时。

大屋的地下,几只灰绿色的野鸟悠闲地散步,都不怕人。老旧的木地板像泡过水似的,浮了焉,每走一步,都嘎吱嘎吱地响,不是孤魂野鬼的哀哭,而更像一个老去的女人对岁月的叹息。那盏高高地垂吊下来,曾经绚烂地辉映过的巨型水晶吊灯上,栖息着几只麻雀,现在成了它们的窝巢。

“奇怪了!好像没有从前那么诡秘,甚至还很有味道呢!住在这里也不错。”

李瑶说。

“要不要上去看看?”韩坡说。由于急切的期待,他的喉咙都绷紧了,只是李瑶没看出来。

然后,他们沿着破败的楼梯爬上二楼。

那台白色的三角琴依然留守在断井颓垣的一幢大屋里,像个久等了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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