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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的幸福饼 第16页

作者:张小娴

文治不一定能够立刻买到机票回去香港,说不定他还在机场,孤单地等下一班机。

两天后,我打了一通电话给良湄。

"不告诉你,只是想你惊喜一下,文治也是,我们希望你有一个难忘的圣诞节。"她说。

我太久没写信给她了,没告诉她,杨弘念又回到我身边。

"那怎么办?"良湄问我。

"他有找你吗?""他还没回来呀,在电视上看不到他。""不可能的,他两天前已经走了。"

"那么,他也许躲在家里吧。"一天之后,杨弘念要去洛杉矶,我送他到甘乃迪机场。

在巴士上,他问我:"为什么突然要送机?你从来不送我机的。""不是做每一件事都有原因的。"我淡淡的说。

在机场送别了杨弘念,我到处去找文治,他不可能还留在纽约的。即使他在机场,也不一定就在甘乃迪机场。

虽然那样渺茫,我却努力地寻找他。

版示牌上打出往香港的班机最后召集。

我立刻飞奔到登机闸口,一个人在后面轻轻拍我的肩膀,我兴奋地回头,站在我跟前的,却是杨弘念。我给他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找谁?"他阴沈地问我。

"你不是已经登机了么?"我立刻以另一条问题堵截他的问题。我是一个多么差劲的人。

"飞机的引擎出了问题,我改搭下一班机。""哦,是吗?"我失神地说。

"你在找人吗?"我再无法避开他的问题。他刚才一定看到了我回头那一刻,表情是多么的高兴,我以为轻拍我肩膀的,是文治。

"不是的,我只是想在这里随便逛逛。"我说。

"机场有什么好逛呢?"他微笑说。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我陪你等下一班机吗?"我问他。

"不,下一班机一小时后就出发,我要进去了。"他轻轻地吻了我一下。

往香港的那班机大概已经起飞了,我只好独自回家。

两天后,良湄打电话给我说:"徐文治回来了,我在新闻报告里看到他,样子很憔悴呢。""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我打电话给他,仔说这几天都在甘乃迪机场里,大概是惩罚自己吧。"他的确是坐那班机离开的。为什么生命总是阴差阳错,失之交臂?

我整天望着手上的浮尘子钟,分针怎么可能倒转行走呢?

晚上,杨弘念从洛杉矶打电话回来给我。他从来不会在洛杉矶打电话给我,尤其工作的时候。按时打电话给女朋友,从来不是他的习惯。

"什么事?"我问他。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在家里。""我当然在家里。""那没事了。""你打电话来就是问这个问题?"我奇怪。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他说。

自从文治来过之后,他就变得很古怪。

几天之后,他从洛杉矶回来,一踏进门口,就抱着我不肯放手,问我:"你有没有挂念我?"我该怎么回答他?我的确没有挂念他。

我吻了他一下,用一个差劲的吻来堵塞他的问题。

第四章

第四章:十分的酸和一分的甜(1)

"爱情有十分的酸,一分的甜,没有那十分的酸,怎见得那一分的甜有多甜?

原来,我们不过在追求那一分的甜。

我们吃那么多苦,只为尝一分的甜。只有傻瓜才会这样做。"放弃文治,本来是为了杨弘念,可是我却抗拒他,好象在埋怨他使我无法选择我真正喜欢的人。我为自己所做的事惭愧,余下的日子,我努力对他好一点。

九一年三月,他生日那天,我耗尽所有的钱,买了一辆日本房车给他。早上,我请人把车泊在他门外,然后我装着没带门匙,按门铃引他出来。

"生日快乐!那是你的。"我指指那辆车。

"你为什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他没有像我预期那样高兴。

"想你开心一下,喜欢吗?"我把车匙放在他手上。

"喜欢。"他淡淡的说。

"你不过去试试看?我们现在去兜风。""这个时候很塞车的,改天吧。""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份礼物?"

"不,我很喜欢。"他模着我的脸说,"我明天要去洛杉矶。""不是下星期才去吗?""我想早一点去。"

"我明天去送你机好吗?"我用双手去揉他的头发、脸、眼睛、鼻子、嘴唇、耳朵和脖子。他教我,要相信自己双手的感觉。可是,我对他的感觉愈来愈微弱。

第二天中午,我送他到机场,他比平时多带了一箱行李。

"你这次为什么带那么多行李?"在机场巴士上,我问他。

他闭上眼睛,没有回答我。

我早已习惯他这样闹情绪。

到了机场禁区,正要入闸时,他忽然跟我说:"那房子我已经退租了。这次去洛杉矶,我会逗留一段日子。""什么意思?"我愕然。

"那个报告新闻的,来找过你吧?"我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的?

"平安夜那天我看着他走进你的房子,又从里面出来。我认得他,我不是说过我是他的影迷吗?""是的,他来过,那又怎样?他已经走了。"

"你时常穿著的那双羊毛袜,就是他送的,对不对?"我没回答他。

"我猜中了。"他得意地说。

"你想说些什么?""自从他来过之后,你就不一样了。""我不会回香港的。"

"你的心却不在这里。买那么贵重的礼物给我,是因为内疚吧?"我无言以对。

"你以为我需要你施舍吗?"他冷笑,"我才不稀罕你的内疚。"他把车匙塞在我手上,说:"我曾经给你机会。那辆车,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自己留着吧。"

"我不会开车。"我倔强地说。

"我也不会开车。"我愕住了。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会开车?这么多年了,你连我会不会开车也不知道,你只是要选一份你所能负担的、最昂贵的礼物来蒙骗你自己你很爱我。你骗不到我的,你忘了我是你师父吗?"我惭愧得无地自容。

他用手揉我的眼睛,说:"你知道吗?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它最漂亮之处是不会说谎。世上最无法掩饰的,是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的那种眼神。"我难过地垂下眼睑。

"再见。"他撇下我,头也不回,走进禁区。

是的,我忘了,他是我师父,他总能够看穿我。

离开机场,我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辆车,我卖了给卡拉的朋友。一个星期之后,即是九一年的四月,我从纽约回到香港。

良湄说好来接我机。从机场禁区走出来,两旁挤满了来接机的人,我看不到良湄。人群中,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文治。

他上前,腼腆地说:"你好吗?""我们又见面了。"我唏嘘地说。

他替我拿行李,"良湄说她不能来。""我说好了暂时住在她家里。""我带你去——"我们坐出租车,到了湾仔一幢大厦外面。

"她搬家了吗?"我奇怪。

文治笑着不说话,带我到十二楼一个单位门前。他掏出钥匙开门。

一进门口,我就看到两个约莫三呎多高的玻璃花瓶里装满了七彩的玻璃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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