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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野鼬鼠 第6页

作者:张小娴

“你的占有欲真强。”我说,“你觉得自己好象一位驾驶战机的机师,占据了三十三个地方,对不对?”

至少我认为他有这一种心态。

“我没有占有欲。”高海明说。

我认为他在否认他的占有欲,不好意思承认爱侵占别人的生活和空间。

“不是占有欲又是什么?”我问他,“如果只想自己砌的战机能够放在别人家中,那跟设计电话的人有什么分别?同一种款式的电话,可能在二千多个,甚至二万多个角落出现呢。”

“电话机是集体生产,但每一辆战机都是我亲手砌的。”高海明并不满意我将他的战机比喻作电话机。

“那你就是承认你替人砌战机是因为你的占有欲啦。”我反驳他。

“不是。我甚至连那些人的名字和面貌都不知道,那些战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除了一架--”他补充说,“有一架在你那里。”

“那是为什么?”

“我说过,这些模型都是女孩子买来送给男孩子的,那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有三十二架战机,你的那一架不算在内,三十二架战机就是三十二段爱情,虽然我没有成就了这三十二段爱情,但,我砌的战机,必然在这三十二段爱情里起了一定作用,在某一个时刻,感动了一方。”高海明幸福地说。

“那你就更坏了,你占有别人的爱情。”

斑海明被我气得脸都涨红了说:“我没有占有别人的爱情。”

“你说过,这些模型都是女孩子买来送给男孩子的,而那些男孩子都以为模型是这些女孩子砌的。”

斑海明点头。

“那就是说,那些女孩子说谎,你就是帮助她们说谎的人,每一架战机,都是一个谎言,那个男孩子将会被骗一辈子,那个女孩子也会不时觉得内疚,只有你,是唯一的胜利者。”

斑海明的脸涨得更红。

“不过,任何一段爱情,都会有谎言,只是有些谎言是为了令对方快乐,有些谎言是为了欺骗对方,而送模型这一个谎言,是一个令对方快乐的谎言。”我希望这种解释能令高海明脸上的红霞稍稍褪去。

这几句话仿佛有点效用,他脸上的红霞渐渐褪到耳朵后面。

“对,就是这么简单。”高海明说,“我帮助女孩子完成令男孩子快乐的心愿。”

我点头同意,虽然实际上我并不同意。我仍然认为高海明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去霸占更多空间和爱情。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出于占有欲,他浪漫地以为自己担演着别人的爱情里的一个小角色,他是个充满幻想的人。“卫生巾大王”这个名衔令他很尴尬,却无法摆月兑,于是他用砌战机这个方法,使自己变得优雅一点。他制造的,不再是用完即弃的东西,而是天长地久的。他显然没有想到,一旦男孩跟女孩分手,那架战机早晚会被遗忘或弃置。

“你为什么只砌战机模型?”我问他。

“你不认为战机的外型是最优美的吗?”高海明反问我。

“喜欢战机的人,心里都有一股狂风暴雨。”我故意装着看穿他的心事。

“是吗?”他没有承认。

“战机是用来进攻的。”我说。

“你念的是心理学吗?你好象很会分析人。”

“不错,我是念心理学,不过学的都是皮毛,从人身上去观察反而实际得多。你念哪一科?”

斑海明用叉卷起一撮天使头发说:“我念化学。”

“又是整天躲在实验室的那一种工作。”我说。

“不,念化学是很浪漫的。”他说。

“是吗?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解释。”

“在实验室里,颜色的变化是很奇妙的,红色和黄色混在一起,在调色碟里,可能是橙色,但在实验室的试管里,黄色加红色可能变成蓝色,而这一种明亮的蓝色只存在于实验室,在外面世界是找不到的。”

“试管里的蓝色难道会比天的蓝色和海的蓝色美丽吗?”

“我说是不同的,因为实验室的蓝色在现世里是找不到的。正如香水,也是从实验室调校出来的,每一只香水的香味都不同。”

“那么,化学最浪漫的事,便是可以制造香水。”

“不,化学最浪漫的事是所有物质都不会消失,而只会转化。”

“人死了也不会消失?”我问他。

“对,尸体埋在泥土里,可以化成养分,滋润泥土,泥土又孕育生物。我和你,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只会转化成另一种物质。”

“那可能会变成一片炭。”我失笑。

“对,或者是一粒灰尘。”

“那不是浪漫,是凄凉,我来生只是一片炭,而你是灰尘。”

“但我们不会消失。”他说。

“既然你那么喜欢化学,为什么会做现在的工作?”我问他。

“反正我念哪一科,都是继承父业的。”高海明淡淡的说。

“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吗?”

“我还有一个姐姐,她嫁人了,丈夫是会计师,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我听到是会计师,很有兴趣。

“是哪一间会计师楼?”

“马曹。”

“你有砌战机送给他们吗?”

“我家人不知道我做这种事,他们知道了,一定认为我是怪人。”

“你倒也是个怪人。”

饭后,高海明开车送我回家。

“谢谢你今天晚上陪我吃饭。”他说。

“在今天以前,我还以为你有自闭症呢!你今天说了很多话,我学了很多化学知识,希望今天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

他的脸又涨红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指定由我砌战机。”高海明问我。

“我没有说过那辆战机是你砌的。”我说。

他不服气:“你为什么要戏弄我?”

“我没有戏弄你,是你戏弄我。”

“我戏弄你?”他愕然。

“你说『蜂舒适』和『爱宝宝』有虫的谣言是你传出去的。”

“好,我们现在打成平手。”他说。

“你为什么会看得出我的战机是你砌的?”我问高海明。

“裁缝不会认不出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衣服上的一点儿瑕疵,只有他知道。”

“我的战机有瑕疵?在哪里?”

他没有回答我。

“再见。”高海明开车离开。

我在公司里仔细研究高海明砌的F十五,一点瑕疵也找不到,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那一点瑕疵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去拿了战机没有?”梦梦问我。

“拿了?不过那天高海明上来公司,让他发现了。”

“那怎么办?”

“他请我吃饭,他这个人不错的。”

“你已经有区晓觉了,你不是想一脚踏两船吧。”

“当然不是,你喜欢高海明吗?我可以做中间人。”

“我不需要免费卫生巾。”梦梦笑说。

“你需要男人吧?”

“男人我有呀。”

“可惜你变心也变得很快。”

“因为从没有遇上一个值得我为他改变的人。”

“铁汉呢?”

“他?”梦梦眼里闪着光芒,“算了吧,他哪里懂。”

“为什么不向他说?”

“难道要我追求他?他早晚会在学堂找个女警,组成一个警察世家的。”

我失笑。

但梦梦对铁汉是有幻想的,她骗不了我。

这天下班前,我接到高海明的电话。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他问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好呀!反正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说。

“什么事?”他问我。

“见面再说。”

斑海明带我到湾仔一间开在阁楼的酒家吃饭。

“这里的咸鱼煲鸡饭是全香港最好吃的。”高海明说。

“是吗?”我看到他的样子很期待似的。

“这里是老字号,小时候我爸爸常带我来吃,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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