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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言十八 第17页

作者:简单艾

“妳……”她愁苦的模样让皇上拧痛了心,却说不出一句安慰之语。

“皇上就当臣病体未愈,胡言乱语吧。”转过身,她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皇上的旨意,臣不敢不从,但有些事得请皇上应允才行。”再回过身时,她脸上挂着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皇上看着她故作坚强的脸庞,等着。

“三个月后臣才能替皇上选出妃子。”她需要一些时日好让自己想清楚,也替皇上想清楚。

“可以。”要她选妃的原因之一也是想保她几个月的安全无虞。这点,也只有堂玄知晓。

“三个月内臣不上朝、不议事、只办选妃一事。”届时的她恐已心力交瘁。

“可以。”

“不论臣选中哪家的闺女,皇上皆概括承受。”最后,她的眸直直地盯着皇上不放。

“当然。”他说过,他相信、也接受她所做的任何决定。

收拾起纷乱的心思,朝后退开一步,万十八端起手中圣旨,淡然开口:“臣,谨遵圣旨。”

臣,谨遵圣旨。

两个多月来,皇上心中不断萦绕着的总是他与大纳言交谈的最后一句话。

每思及这句话一回,他的心便伤一回、疼一回,却又莫可奈何。

大纳言要他给她三个月的期限,他给了;而这段时日中他最常做之事竟是对着窗边摆放的莲花望得出神。

那已非大纳言所送之花,却也是大纳言所送之花。为仿真花而做的假花,出自工匠巧手,几可乱真。

身为一国之君,位高权重,坐拥荣华富贵,看似无物不可得,却只有他自己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他想得到的不曾得到,想拥有的也不敢拥有。有时,他甚至厌恶自己的身分、厌恶自己的地位,厌恶周遭的危机四伏、虎视眈眈,也厌恶长伴的孤寂空虚、寂寞难耐。

这莲花是他想拥有之物,因而他想尽办法让它变成可保有之物。

他想保有的从来不是莲花那纤白傲然的美姿,而是送花者之心意。

她的心意,他懂,却不索求也不争求,只是静静地守着、护着,在一旁望着、想着。

他爱她,却不敢拥有她。

深怕一旦拥她入怀只会伤了她、累了她,甚至害了她。这便是他的踌躇与悲哀。

但他真爱她啊!

初见她时,他好奇她的人、她的身分;识得她时,他惊讶于她的聪明、她的慧黠;懂得她时,他震慑于她的择善固执、她的善体人意。

如此不同的她攫住了他的目光与他的心,因而开始招惹她。

起初的招惹是试探、是挑衅,而后是刻意的为难与任性,最终竟是舍不得放开她的宠溺。

为何如此?夜深人静之际,他总会问着自己。

尽避多年来他已为自己找过千百个理由,却无一能说服为她倾倒的心。

“朕该拿妳如何是好?”修长的指抚过如同她脸颊般的柔细花瓣,他问得无助。

“一再为难妳的朕,这回又逼迫妳做出决定。”皇上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感伤。“妳还敢说朕不坏?”

“皇上不坏,只是心肠太软。”有时她异于常人的看法总会让他琢磨再三。

“何以见得?”

“皇上对于珍视之人或物总会不由自主地推让,而后用看似残忍的手段逼迫对方先做出抉择,其实受伤最深之人却是皇上。”

“朕何需如此?”他不置可否。

“因皇上是仁慈的好皇上。”

她说的话总是一针见血,让他无从辩驳。

但这回,他的残忍只对她,他的逼迫也只对她,她是否还能如同以往一般地将他的心思看得彻底?

“堂玄。”他放下抚花的手,隐隐刺痛的心跳得低缓。

“皇上。”皇上倚窗的挺拔身影,莫名地令人同感孤寂。

“明日告诉福安,替兰美人寻个好归宿送出宫。”皇上说话的语调平淡如常。

“皇上?”

“大纳言替朕选的妃子就快送进宫来了。”他很清楚,三个月的期限即将到来。

“皇上的后宫只有兰美人一人,倘若再将兰美人送出宫,这……”

“你很朕清楚为何留下她。”当年会纳了她,除了她某些地方与“她”相似之外,也是为了堵众人悠悠之口,他根本无心于她。“告诉她,朕不会拥有三妻四妾,朕的心也无法一分为二。”

“皇上真要纳大纳言选出的女子为妃?”堂玄一直以为这只是皇上为保大纳言周全的缓兵之计。

只要让大纳言担起替皇上选妃之事,于此事落幕前,“那帮人”不但不会动她,甚至还会想办法笼络她、巴结她,而皇上与他正可乘机做些部署。

可如今……

“朕说过,朕接受大纳言的决定。”只要是大纳言替他选的,他便接受。

毕竟,这是她对他的心意。只要是她的意愿,他便替她实现。

“皇上何苦?”堂玄困惑了。

“爱一个人,并非真要得到她不可。”皇上伸手按于胸口,按于万十八替他挂上的平安符上头。“倘若朕的放手反而能让她免于灾祸、免于争斗、免于生死劫难……”他停住了口,哀戚神伤之色不让任何人瞧见。“朕就必须放手。”

第7章(1)

被送入宫的女子身着一袭蚕丝织成的白袍,绣着富贵牡丹花样的白纱自女子头顶遮盖而下,隐约间只能见着她模糊的轮廓,朦胧间只能望见她桃红的唇色,其余无一可窥见。

此时的她,跪坐于铺着长绒丝毯的地上,纤细的背脊挺得笔直,修剪整齐、圆润白皙的指平贴于腿上,罩着白纱的头微微低垂。

教养良好她不敢动、不敢言,一呼一吸之间尽是小心翼翼、谨慎万分。

“叩”的一个声响,是酒杯敲上桌面的声音,也是酒壶放回桌面的声音。

这声音不间断地响了一整晚,无人制止、无人敢言,就这么任一身紫衣的雍容男子为所欲为。

这酒,好苦。

迸人云:借酒浇愁,愁更愁。以往的他半信半疑,今晚,他却深信不疑。

这一杯杯下肚的酒不但未让他消愁,反而越喝越清醒,越喝越残酷地醒悟着自己的自欺欺人。

堂玄说得对,除了“她”之外,他心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先别说只是有名无实的装模作样,他连与大纳言替他选出的妃子共处一室都觉得厌烦,遑论其他。

他,高估了自己。

自以为潇洒,自以为放得下,自以为能全盘接受她所做的决定,自以为能说服自己不再羁绊着她。

然,当妃子人选送到他眼前之际,他的心却慌了、乱了、痛了。

“后悔莫及”这四个字毫不留情地鞭笞着他血淋淋的心,他说不出口的苦,只能和着一杯杯酒吞下肚。

“退下吧。”皇上仰首又饮下一杯酒,烧喉的辛辣却无法麻醉他创痛的心。

退下吧。这三个字令跪坐于地的女子握起了纤白玉手。

等待整晚的她,等不着皇上一眼,等不着皇上温柔的抚触,好不容易等着了皇上开口,这一开口却是伤人的三个字。

悄悄地、缓缓地,女子稍稍抬起了头,当她的眸光触及呈在桌案上依旧系着紫底金边绸带的卷轴时,困惑的眸光一转为了然。

那有着大女官对她的择视与评笔的卷轴被谅在一旁,那有着她的身世与身分的记载被随意置之。

眼前的皇上根本对她不闻不问、毫不在意,更别说多瞧她一眼或同她说句话了。

既然如此,何需选妃?何需大费周章绕这一圈?何需故意伤她的心?

“小女子退下了。”不同于平时刻意压低的嗓音,她清亮的声音听来令人舒服极了。

既然皇上要她退下,她便退下,是赌气,也是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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