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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光年 第28页

作者:朱若水

“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如此折磨自己?”

“我总觉得自己亏负了他……”秋梦天低叹凄凄。“我知道生命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早与晚而已。我并不是在哀悼死亡,或哀悼齐容若夭折的闪亮。我难过伤心的,是在他死前,我还伤了他的心,让他以遗恨终结这一生。我觉得自已很残忍任性,每每伤害别人到无法挽救弥补的时候,才清楚自己的罪恶——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他明白!”纳西斯握住秋梦天的手。“否则最终那一刻,他不会不顾一切,反身护教了你。情爱的范围有时也能很广阔的,梦天,虽然你不能回报他同样的深倩,但他的内心必定已存有一份释然。”

“可是……他终究是为我才死……”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相信,他一定不希望你以这种憔悴的模样去偿还。难过、悲伤、流泪,这些情绪对他来说,都已经了无意义!梦天,自责并不是赎罪最好的方式,如果你不能替他活出原来属于他的闪亮,那么,他的付出,他对你的那份心,就没有意义了。”

秋梦天凝眼对窗,白云在天际,她似懂非懂。

“很难。”她终于叹声说。

“是很难,但总比一味地自责、哀悼好。”纳西斯打气地拍拍秋梦天的肩膀,拉她起身。“好了!去洗个脸,我煮了些粥,趁热把它吃了。”

“嗯。我想吃蒸蛋,你煮了吗?”

“有!”纳西斯安心地笑了。看样子,秋梦天是恢复了正常。“快!快去洗把脸,看你一脸脏得跟小猪似的……”话声未落,电话响了,纳西斯催促秋梦天说:

“去!快去把脸洗净,然后把粥吃了。我去接电话。”

秋梦天嫣然一笑,离开客厅。纳西斯微笑看她走开了,才接了电话。

“喂……我就是。嗯……我知道——很急吗?……好吧!我马上过去。”

他挂上电话,微微皱眉。这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可是也没办法,生活总是随时会有“要事”!

“纳西斯,蒸蛋在哪里?我找不到……”厨房传来秋梦天的声音。纳西斯走进厨房,从保温锅里端出蒸蛋放在桌上,顺势敲了秋梦天一记。

“小懒虫,蒸蛋在这里!”他笑了笑,又接着说:“梦天,刚刚系主任打电话来,说有要事找我,我得去一趟,可能晚一点才会回来,你一个人在家要乖,晚饭我如果来不及回来做,你就先到外面吃了,懂吗?别傻傻地等我回来。”

“嗯,我知道。”

“这样才乖!我走了。”纳西斯在秋梦天额上轻吻一记,微笑摆摆手,离开厨房。

蓝灰色天王星平滑驰停在理学院大楼前的广场上,车内悠扬的“只有寻梦去”尾音还在抖哨。纳西斯推开车门,往院长室走去。

院长室里,物理系所三巨头各据一方,气氛凝重地看着纳西斯缓步进来。

纳西斯为这等阵仗感到有些奇怪。三巨头这样坐着等他前来,倒真像有什么严重的事发生,准备来个三堂会审。

他走向最近一个沙发,看着他们,等他们出声。

三巨头我看你,你看我,最后终于由系主任打破沉默。

“小纳,这是怎么回事?”系主任指着桌上的东西问。

三双眼睛,六道目光,齐致盯在纳西斯的脸上,等待答案。纳西斯离开沙发,拿起桌上的照片,秋梦天仰头看他的目光好温柔,正是那恋人的眼波。

“小纳,”留着一髯花白胡须的老院长,以对儿子的口吻说:“今天早上我们收到了这个,有人指控你和女学生在外面同居。我和所长、主任商量的结果,决定将事情先压下,找你来,听听你怎么说。我相信这一定是有人恶作剧,对吧?”

老院长目光炯炯,盯着看照片的纳西斯。他一直很欣赏这个才华洋溢的年轻人,把他当作自己儿子一般看待。他是个开通的老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结婚只是形式,这种事原本没有什么,可是纳西斯前景正好,他可不想让这种小事酿成丑闻,毁掉他最美丽的钻石。

可是话虽这么说,这也必须要看纳西斯本身是否有所觉悟警惕,能不能答应他们沙盘推演好的要求。

系主任和所长也以同样的心态看着纳西斯。在他们认为,研究学问和私生活是两回事,不可混为一谈。可是这社会的道德标准要求得太奇怪,它苛求每个人按照它所刻好的尺寸行事生活,而丝毫不得蹁越,否则便是离经叛道。一旦被扣上违背礼教传统的这顶大帽子,八辈子也翻不了身。一般人是循着这标准活着的,他们才不管你在专业领域的成就如何,硬是把私生活和工作混为一谈,要求你严守清教徒的戒律,清修一如苦行僧。

可是这社会同时也存在另一种古怪、有趣,而且矛盾的现象;台面上的形象只要矫饰得好,清纯、无辜、端庄,满足符合道德把量的尺寸,没有人会管你台面下的事实,是怎么污秽肮脏和放浪形骸。也就是说,只要保密工夫做得到家,就可永保圣人的形象而受人景仰膜拜。小老弟此番不幸被人捉住了小辫子,说实在的,他们也很为他烦恼担忧。

可是,同样地,事情如果想消弭于无形,就端看纳西斯的态度了。他们其实已想好解决方法,就看纳西斯接不接受了。

“小纳。”老院长又叫一声。

“这照片取景还不错,对吧?不过,技术差了点。”纳西斯将照片丢回桌上,抬头正视办公室里的三巨头。“我以为,教学研究工作和我的私生活是分开的。”

“没错,”主任接口:“不过,小老弟,别人可不这么想,他们总希望地球自转下发生的所有一切事情都按照‘名分’的规则在转动。破坏了这项游戏规则,就很难有立足的余地。”

“所以?”

“所以,”所长接着说:“你必须解释、交代清楚,你和照片上这女孩的关系。我们不知道你是否和人结过什么怨,对方才会用这种手法来打击你,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事情闹开了,对你绝对没有好处!”

“小纳,”换老院长开口了:“你的潜力材质无限,我不希望这点小事毁了你的前途。”

“但是,院长,我并没有结婚啊!我的所作所为并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也并不构成任何道德法律上的罪恶。”

主任轻轻一笑,推了推金边眼镜。

“小老弟,”他说:“你想得太简单了。是的,你没有结婚,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而不需对某个特定的对象负责。我同意,我绝对同意!可是,那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别人会问,会指责你,为什么不干脆结婚算了,懂了吧?这就是礼教,挑战传统对你没有好处的,小老弟!”

“小纳,你还是先说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吧!”

纳西斯环顾室内众道目光,足足和他们对峙了数十秒钟之久,才极不情愿地说:

“是的!我们住在一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是住在一起。她十六岁时,我收养了她,我们就一起生活,我是她的监护人。”

“监护人?小老弟,要诚实哟,照片可不是这么说的!”

主任把照片重新排列开来。六道目光逐一审视,重新又凝聚在纳西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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