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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俊仵作 第20页

作者:童绘

有多惨?陶知行没到过案发之地,也还未验过尸首,因而无从得知,只能从众人交谈时的惊恐表情猜着。

此时贾立在外还未归来,魏师爷方才匆促提了提情况,又被唤去忙其它事,衙里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城中也闹得沸沸扬扬……

唯一静默之处,竟是在惠堂里。

大人回府后吩咐了事项,接着来到日阳姑娘身边陪着;一动不动,仅仅陪着。

明日才开堂审案,陶知行却仍不禁来到惠堂……然而见到了眼前景象,心中复杂。

难以言喻的复杂。

以她对大人的粗浅理解,回府后立刻验尸升堂方合理,但他沉默不说话,摒退了左右……是求片刻独处吧?

没有激动咆哮,没有慌乱,亦没有眼泪,他的情绪收在风平浪静的表情下;就连眼见心爱之人遇害,也能冷静相对吗?

她想问,但该怎么问,又是否真该问出口?

相处惯了的是死尸,所以她也只习惯由细处独自寻找答案;什么当问,什么不当问,什么时候能问,什么时候不能问,成了难题。

映在眼底的是大人苍白的侧脸,陶知行只能在远处,将所有问题埋回心底。

第8章(1)

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众人已聚于惠堂中。

魏鹰语一夜未阖眼,是为整理画押过的供词;贾立整晚没睡,是因自请城门把关。

看着那两人昏昏欲睡的模样,陶知行想起自己亦是首次失眠。大人望着日阳姑娘的侧脸在脑中挥之不去;而第一次,她盼人能死而复生,如此一来……

思及此,她侧侧头。盼日阳姑娘未死,能与她相识?便能明白做为大人的红粉知己的,是个怎么样的人?这念头起因为何,陶知行低头看向手里的验尸器具,一时有些疑惑。

堂上江兰舟正座,黑眸扫过众人,最终仍是停在日阳身上。他本就睡得少,纵使整夜在惠堂中守夜,脸色苍白了些,粗经过一夜思量,心情平复些许;只是也不禁想着,自己能为日阳做到何种程度?

能为她缉凶?能为她申冤?层层关卡,官官相护,若他死咬不放,势必要与陈大人正面冲突,最终,他能握有几分胜算?

视线游移,不意停在了陶知行轻拧的眉,江兰舟闭了闭眼,令道:

“开始吧。”

冷静想来,昨日抬了尸体回来就该相验,以免夜长梦多。是他心思太过紊乱,才没想到这一层。

而依照律例,验女尸当摒退所有人,由坐婆相验后再行报备,等同完全凭据坐婆一句话,便能左右案情;唯一例外,便是主审官认定死因无疑,即可撤去衙役,单验一处致命伤口,无需检验全尸,也算给死者留下清白。

江兰舟不想将日阳交给旁人,他只信陶知行。

因此,就算有一刻怀疑日阳身上有它伤,就算他一向坚信谨慎为上,也不愿陶知行以外的仵作相验。

堂中,陶知行与他对望了一阵,才行至尸体前,摊开了器具。

尸身沾粘干涸的血渍,她用上了六、七桶清水冲洗,洗出一张娇媚雪白的脸庞,若然带笑,想必是极为妩媚勾人的。陶知行顺开了粘在她脸颈肩的发,轻轻拉开红衣前襟,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

喉间布满尖物穿透的伤,起码有一处穿透,两处刺得极深,想必死前遭受极大的痛楚,拖了许久才断气……陶知行没有回头,但猜想堂上大人看着,心中肯定不好受。

深吸了口气,她度量起伤口宽深,初步判断为圆锥长形尖物,笔杆的粗细,近距来回刺入;或因死者挣扎,或因刺中颈骨而不停抽出再刺,才会将她伤得血肉模糊。陶知行细细看过伤口,分明以往验过比这更惨不忍睹的伤,却从未如此刻一般感到胸中窒闷。

验过了颈部的致命伤,她净手,终是回过身。

陶知行抬头才发觉,大人的表情还是没有太多变化,不知是怕人看穿他的脆弱,还是他办案一向如此冷静视物?还是活人就是如此,真正的心思永远只能收起?

身边贾立端来纸笔,陶知行将思绪压下,随之来到矮桌前,准备录尸帐。才提笔,惠堂外喧哗声忽起,众人朝外看去。

“江大人别来无恙。”,

领在前入内的是齐玉县的黄大人。这些日子跟吴、李两位大人走得较近,一阵子不见,黄大人似乎又福态不少。此刻他抖着肥肉跨过了门槛,手中握有一封书信。

江兰舟眉间微凝,起身道:“有失远迎了,黄大人。只是江某有案缠身,不便招呼,不如让魏师爷花厅奉茶稍候,晚些江某再向黄大人陪礼。”

“不必。”黄大人扫了眼简陋的惠堂上下,看见尸身时眼露嫌恶,随即转开头,道:“今日本官前来是带了州牧大人之令,需得将此尸带回。”

江兰舟看着他。

黄大人见他沉默,脸上横肉一歪,似笑非笑地解释道:“是这样的,江大人。敝县这些年来表面平和,实则这两年接连发生几个有所关连的案件,贼人在逃,弄得齐玉十分不安宁。”

若是如吴、李两位大人一般欲与他讨论案情,断不会这么巧合,选在此时来访。江兰舟看向他手中的信,问着:“贵县发生的是什么样的案件?”

“此刻还不宜多说。本官亦是怀疑此尸是遭敝县追了多时的贼人所害,因此想请江大人将之交与本官带回,助本官破案。”顺着江大人的视线,他也看向自己手中;江大人果然是明白人,幸而他也是有备而来。黄大人肥唇勾起,抽出了信,道:“其实本官带来了州牧大人的信,信中言明虽然此命案在贵县发生,但牵连齐玉县久悬未破之案甚多,当由本官主审……”

话说到此,原本在惠堂外候着的衙役数名抬了木板入内。江兰舟眯细眼,是因见到在黄大人身后看不见之处,陶知行抽了净布沾上酒醋,蘸上了日阳肩上与胸口,又迅速拉好前襟复原。

齐玉县的衙役抬了尸体随手丢到了木板上,立起身就要抬出去。

魏鹰语见状,忍不住唤了大人,却遭他一记眼神制止。于是,日阳的尸体就这么被人劫去。

江大人没有太多反抗,反倒在他意料之外。黄大人语带同情地说着:

“其实江大人有多么重视日阳姑娘,本官自是明白的。这么吧,本官先行回府准备升堂事宜,江大人收拾收拾便到我齐玉走一趟。本官还有多处得向您讨教,此案就由你我共审吧。”

江兰舟迎上他自信满满的注视,片刻,道:“那就有劳黄大人抬尸回去了。昨日折腾,江某带上几人,明日再起程吧。”

黄大人离去了,惠堂里血味尚浓。

昨日才发生的命案,今日黄大人已手持州牧的书信劫去了尸体,很明显是有人通风报信;且此人多半是县衙中人,熟知案发,并掌握大人准备何时验尸、何时升堂。

若早些时刻,大人尚处于难以冷静的状态,未必会这么容易放手;惠堂守了整夜,加上验完尸,大人正思路清晰,不会冲动行事。选在这时来夺尸,确实容易许多……

目的是什么呢?

陶知行偷偷觑向魏师爷。无论图的是什么,他们当中若有人搞鬼,她很难不怀疑他。

魏鹰语看着大人,眼中压抑着情绪。

还望着惠堂敞开的门,门外是晴空万里;眼里映着万里无云,心却明朗不起来。江兰舟心知再不想面对的事,到头来还是要面对;他越想置身事外,就越深陷其中,拖累的,还是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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