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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飞 第17页

作者:楠渔

他是害怕她知道他娶亲的消息,害怕她执着于他对她那些不能实现的誓言。他光辉的仕途是不允许被她不名誉的出身所拖累的,而她却是那样的傻,总以为他说过的话都会成真。

“姐姐,卉儿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要是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别像这样子憋在心里苦坏了自己。”看着雁非一脸的木然,卉儿忍不住抓起她的双手哭起来。

她抬起手,轻轻抚模着卉儿的头发,始终干涸的眼眶里涌现出淡淡的云雾,“好卉儿,都是姐姐不好,要不是姐姐非要千里迢迢上京来找邓公子,我们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才不是,姐姐,都是邓公子喜新厌旧,贪图富贵,才让姐姐受委屈了!”卉儿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语气里充满了愤恨。

雁非轻轻地摇头,“也怨不得如维。皇上赐的婚,谁也违抗不得,身在朝堂,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姐姐,邓公子为了仕途而放弃你,你却还要为他找理由,你就是太善良了。”卉儿激动地抓着她的肩膀,咬牙说道:“天下还有一个男人是好的吗?”

雁非愣了神,天下,还有值得托付的男人吗?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卉儿一样去恨邓如维,在他打碎了她的希望,另娶他人以后,她怎么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为他找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许在她心里,最恐惧的不是如维的背叛,而是来自背叛之后她对承诺、对爱情、对世间男子的失望。

爱,是一个太玄妙的东西,它附带有太多的因素。当你得到它时,你会感觉幸福充实,感觉生命之中充满了不可预知的美丽色彩。然而当你失去了它,你失去的,就不仅仅是它了,也许还有它曾带给你的满足感和安全感,还有你对生活和生命的感恩与信心。

她已无法判断自己是否爱邓如维,甚至她没有办法断定自己是否爱过邓如维,如果没有爱,她怎么会有这样深的失落?可如果爱过,为何又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即使是伤心也做不到?

但是,世上还有值得托付的男子吗?恍惚间,她看到另外一个有着阴郁眼神的男人,隔着甘棠湖缥缈的烟波,轻浅地微笑。如果说邓如维教会了她睁开双眼看天下,那么,杨晔便是教会她勇气,引领她走出玉梳阁置身天下的人。因为他的桀骜强势,她怀疑过自己对如维的感情,也因为他的疏离淡漠,她毅然走进邓府的大门。而今,在这座北方的深宅大院里,她果真如他所说,被困住了手脚,只能望见头顶的这一小片天空了。身在南疆的他,不知道现在还好吗?

“卉儿,”她的双眼突然有了神采,“收拾东西,我们明早就离开这里。”

“姐姐,”卉儿泪痕犹存的脸上满是不解,“卉儿该死,你可千万不要为卉儿刚才的一时失言而离开啊,邓公子虽然不能只娶你一个,但他不是说好了等公主下嫁之后就迎你过门的吗?”

“卉儿,天下这样大,难道我们就只能在邓府里争风吃醋地过一辈子吗?”雁非的眼睛里是云破日出的晴朗,“我不是为了和谁斗气,也不是伤心绝望,而是真的想要过自己的生活。好卉儿,你会和姐姐一起走吗?”

“姐姐,卉儿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姐姐半步,只要姐姐还要卉儿跟随左右,否则卉儿决不会离开的。”

“那么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姐姐是否已经想好要到哪里去了?”

“就先向南行吧,往北就是辽疆了,只有南下还稍微安全点,说不定还是要回到扬州去,就是九江,也好过困守在京城这一方小天地里。”

“我懂了姐姐,”卉儿重重地点头,眼光里满是对雁非的信任,“卉儿这就去收拾。”说罢对雁非盈盈一笑,扶她站起身来。

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席卷了两人,卉儿叫了声“姐姐小心”,便向一旁倒去。

朦胧间雁非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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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非看见自己又回到了童年玩耍的那片山坡上,小小的她扎着漂亮的辫子,捉到两只美丽的蝴蝶。她玩得多高兴啊,竟然忘记了爹爹要她早点回家。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捉到的蝴蝶飞走了,她才带着从树上抓下来的虫子往家里跑,想要吓吓娘,让娘向爹求情,不要罚她。

走到半路下起了大雨,她好冷,拼命往家的方向冲,想喝娘做的热汤。可是,前庭里好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连走廊上也是静悄悄的。她轻轻走到爹娘的房门前,探着身子往里望,她看见什么了?爹和娘为什么满身都是血地倒在地上?爹为什么叫她“小月儿”?那些血,那些血好可怕,还有爹爹胸口插着的那把刀,明晃晃的,耀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的头好痛,痛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看见好多好多的画面,见过的没见过的,有印象的没有印象的,一直在她眼前闪着。怎么办怎么办?不管了,她只知道要听爹的话,要离开家再也不能回来,于是她就一直跑一直跑,跑向她不知道的方向。

“啊——”雁非尖叫着从梦中醒来,周围一片黑暗包围了她,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顺着脖子滑落进衣襟里,一阵寒意从皮肤上穿透进入骨髓,直达心脏。

“姐姐,姐姐!”黑暗中一双冰冷颤抖的小手模索着抓住她的裙摆,是卉儿的声音。

她伸出手凭感觉抱住卉儿受惊的身子,镇定下来,沉声安慰着:“别怕别怕,有姐姐在这儿呢,卉儿别怕!”

卉儿的身子停止了轻颤,声音里还是有恐惧:“姐姐,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这样?”

她一边安慰着卉儿一边用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双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封闭的石屋,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在靠左手边,有一扇铁门,微弱的光线从铁门上方的一个小栅栏里透进来,照在门边的地板上。四周很安静,只有卉儿浓重的呼吸声在耳畔响着,其间还夹杂着一两声哽咽。

雁非想起昏迷之前,自己正和卉儿在房间里抚琴说话,忽然间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眼前黑影一晃,就失去了知觉。那个时候,如维正和诸位大臣在前厅里喝酒,新娘子已经迎回了醉心阁,所有梨园的丫鬟下人们全去外面帮忙了,这么看来,抓自己和卉儿的人,应该不会是为了破坏如维的婚礼。

难道会是如维为了防止她大闹婚宴,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来?这也不太可能啊,她早已告诉如维,他与公主的大婚她决不会横加破坏,如维不至于不信她,何况婚宴已经进行了多时,如果如维要关她,也晚了点儿吧。

这样一来,抓她们的人,也决不会与如维有关。

是公主存心要她消失,还是另有其人?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卉儿吓得紧紧缩进她怀里不敢出声,她抬头向左边的光源处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光站着。

“雁非姑娘受惊了。”黑影开口道,声音有些刻意的沙哑。

雁非精神一振,在黑暗中悄悄向门口挪了挪,问道:“阁下是谁?为什么要将我们掠到此地?”

“雁非姑娘临危不乱,果真好胆识,实在是让在下佩服!”黑影警觉地退后两步,假惺惺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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