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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引 第23页

作者:霜降

“我自然不允,莫说我不是那箱子的主人,便算是,经这多年来揣弄把玩我也渐瞧出其中门道——那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得了它们的人贪欲多些,少不得会被诱惑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其时我心里已生不快,因我一直当他是与我作陪的人,从未有作践他的想法,他却说什么半徒半仆,三句话离不了那箱子,好似他留在深山陪我这些年竟是在委屈自己,也不过看在箱中物事的分上!他遭我回拒自然怨懑,两人之间口角渐生,每每不欢而散。有一回他口不择言,我在盛怒之中对他下施了禁锢术,扬言他若再妄想缠闹,休怪我将他困在这山中,一辈子也移不了半步!

“他果然心怯,次日便收敛了声气,仍旧殷勤伺候,那下山什么的话也不提了。我见了他那般低声下气的模样早已心软,便解开咒术好言劝了几句。那几日正是修行的紧要关头,这事我只匆匆搁下闭关去了。直到今日我还记得,入关之前我想着此次功成出关后就算损些修行也要助他一臂之力,他修行若有小成,定能安下一颗浮心。此次闭关至关重要,好在深山野径长年不见人迹,我只须布个简单法阵防野兽惊扰……”缙王妃顿了顿,淡道:“以祀师多年人间阅历,这后续想必已猜出了——他趁我闭关时偷取了箱子,更甚闯入法阵偷袭,一掌后便远远遁走,只是那一掌却令我灵神大乱,千百年的修行毁于一瞬。”

言毕神色怔忡,只仰脸望了亭外月色喃喃:“我做梦都没想到他恨我至此。”

“人心,本就是难以参透的东西。”官紫竹垂眸淡道。

女子微讶看他,“听祀师语气倒像有感而发,你在人间混迹多年,仍有看不透的事情吗?”

辟紫竹微微一笑,“我的故事方才便已结束,眼下说的却是王妃你的故事。”

缙王妃见他无意作答,也不强求,“至此也没什么好说了,道行俱毁又遭人背弃,我只觉得万念俱毁,勉力保住了人形,那千百年的道行却是无心再修了。如此浑浑噩噩在山里过了些时日,有一日我突然生了执念,只一把火烧了我俩曾住的草舍,离开千百年未曾踏出一步的山林。我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去看看那红尘世间是怎生模样,竟让那人念念不忘!”

她促笑一声,“如今看已看过,叹也叹过,这花花世界确是叫人目眩神迷,只是迷惑过后呢?其实也没了味道,浮生纵有万种,到头来又与我在深山里度过的时日有何差异?便在这时我却见到了故人,他变得好生尊贵,也改了模样,可我仍是一眼认出了他。果如我原先所料,他得了那些宝器修行一日千里,更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缙王妃嘲讽一笑,指指水声划动的荷花池,“说来这池中的怪鱼以及平日里供我消遣的诸般珍禽异兽,都是托了那人的福才如此轻易得来。虽是些低等妖兽,毕竟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于这碌碌人世间相互解些寂寞。我对那人已无怨恨,之所以逗留人间至今也只是想坐看他收场如何。他一心只求人间富贵极致权术,为此不惜残害异类践踏他人,他要的是什么结果?上天又会让他如何收场?我这辈子怕只有此事好等了。”

说完眼波微转,“我要托付之事便与这人有关,祀师听我说了这么多,可猜出这人是谁?”

“我本来不知,现下想猜不出也难。”

女子莞尔,“不错,祀师可曾诧异,百年前诸妖物与凡人尚是井水不犯河水,城中无这许多异种,妖兽也不像眼下这般怕人恨人。不过区区百年便成了如今这等局面,道士横行,低等妖兽被肆意抓捕供人赏玩,已成人形的都给那人炼了内丹。这一切竟只因一人而起,我初遇当朝国师那时,倒没瞧出他有这么大本事。”

“这个国师,与我倒是有缘。”官紫竹微微一笑,笑意却没传到眼中。

虽不明他话中意思,缙王妃也不去自讨没趣,继道:“只是我已没耐心再等了。”

男子闻言睇她。

“我已时日无多,”她淡道,“他的命本是我救的,由我收回倒也公平。只是此去百余年,那人仍不见颓态,可见他长生养颜之术已臻化境。我已算过,当朝天子气数正盛,那人借他运势护佑,想扳倒他却难。”

“王妃的意思是……”

“便行个改命之术更改天子命盘,才有可能取那人的命。”缙王妃随手又将一片肉饵扔进池里,“我只剩微薄法力,自然要劳驾祀师施这法术,若你应允,我手头这些魂玉便尽数奉还。若我没看错的话,你那魂魄不全的徒儿缺的也只是这些珠子吧?”

“王妃交付的果不是简单事情,”男子似笑非笑,“据我所知,这改命之术不仅会反噬施术者,还需一条人命为代价,若施法失败,施术者与那人皆活不成。”

“谁来偿命你就无须操心了,祀师要思量的只是你那徒儿值不值得你犯这险。”缙王妃平声道,“我也不要你立即答复,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缺这几日。”

亭中一时静默,半晌,紫衣男子才欠身,“如此,这几日便请王妃好好收着那些珠子。”

缙王妃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在他步出之前出声:“你可知你那徒儿不会永远陪你下去,总有一日她会厌了这样的冷清日子。这道理,祀师还不明白吗?”她不知男子是否听见,只是那紫袍身影顿也不顿,一径出了凉亭消弭于夜色之中。

这道理官紫竹自然是明白的。

总有一日,不是昭儿厌了他,便是他厌了昭儿。

所以他问过她,想不想走开?

他记得昭儿是如何答的。

——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小丫头清澈直率的眼神仍在眼前,他一瞬间竟信了她的话。如果是她说不准能做得到,毕竟,她体内是六六那样执拗的魂魄呀……那个让他猜不到的六六。

走出亭中女子的视线后官紫竹才叹了口气,他日的事情他日才去烦恼,眼下要头痛的就是如何安抚同样固执的昭儿了。

头痛归头痛,站在阖黑的厢房前时面上仍要换上平常神色,只因在昭儿面前,他总是那个凡事不当真的轻浮师父。

第11章(2)

辟紫竹轻推门扉。

黑暗中有小小动静,似是谁惊跳了一下。

“昭儿?”他若无其事道,屋内的沉黑对他全无妨碍,行动自如地绕过屏风,径直走到缩在墙角的小丫头近前,“平日里你最怕黑,今儿个怎么转了性子?”本是说来引她开口的话,却先刺到了自己。

昭儿从不怕黑,只是她无法在白日里走动,每日一睁眼便是日暮,久而久之自然不喜黑暗,就算无事可做她也总要把屋子弄得亮堂。

……如此多的牵念,叫他怎么放弃昭儿?

却未听到昭儿回话,黑暗中只有压抑的抽气声,似是谁在轻泣。

辟紫竹心头微刺,面上仍若无其事笑地道:“小昭儿怎变哑巴了?”探手便要像平日那样模她的头。

“不要!”昭儿用力推开他的手,其中的决绝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

辟紫竹顿了下,缓缓收回手,“昭儿,你真讨厌师父了?”那语气仍是带着笑的,任谁也听不出其中的异样。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女孩儿只没头没尾地哭叫,“师父你走开,莫再理昭儿!被了,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辟紫竹一愣,胸臆间难言的沉滞霎时全消,只叹笑着上前拥住昭儿,这次却不顾她挣扎,硬把那执拗得让人心怜的小脑袋按进怀里。昭儿挣了几下,哪挣得开他的决意?只趴在他的肩头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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