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柏家人的意志力,也无法阻止回忆出现,即使死亡那么久,那名字和影象也能长存于记忆之中。
是谁的名字与影像长存在她的记忆之中呢?维尔猜想着。
痹女孩不应该懂得如何逃出保护森严的家,莉缇曾经这样说。
柏安怡曾经是一个受到严格保护的女孩,住在警备森严的家。
她怎会认识葛约翰这个三流演员?他怎有可能接近她、进而引诱她跟他跑到苏格兰去结婚?根据丹恩的说法,安怡的父亲是个虚伪的卫道人士,在丹恩父亲的时代,他们不曾邀请剧团到艾思特庄,安怡的父亲也不曾邀请演员到家中才对。
维尔曾后知后觉的发现,莉缇在写《底比斯玫瑰》的时候,曾在前面精心安排许多线索。只是读者大都只顾看那些精彩的冒险情节,很容易忽略那些线索。直到欧朗背信弃义的事实被揭发,大家才发现许多的伏笔早已被技巧地安排在前面的各个章节。
他也在小小的日记本中寻找线索,他确信它们存在,可是就算它们真的存在,也着实被藏得太好。
他把日记放回床头柜原来的位子上,进入他的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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谤据魔王的说法,“氏父子暨白氏法律事务所”是一家集无能人士之大成的机构,这也是丹恩一继承爵位便立刻把他们开除的原因。
然而,魔王当年光临此地时,瞪了那一眼的石化功力,想必使了太大的劲,所以九年来,这家事务所几乎完全一样,甚至连灰尘都还在原位。
事务所的办事员告诉维尔,老的那位柯先生不在,理由是“发酵中”;年轻的柯先生人在法官庭院,即将进入“发酵中”;白先生目前一定不在,因为他早就“发酵完毕”。
“这是习惯,”办事员解释。“情况有些可悲,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想我是唯一在办事的人,爵爷。”
这位姓闵的办事员只是个高瘦的大男孩,虽然努力想留点胡子,但是满脸的青春痘破坏了下他故作老成的效果。
“我要你做的事情如果没有徵得你的老板同意,你可能会被革职。”维尔说。
“那种事不大可能发生,”闵先生说。“没有我,他们无法做任何事、也找不到任何东西;即使东西找到了,也必须由我来解释是怎么回事。我如果走了,他们不会有任何客户,何况这些客户也大都是我找来的。”
维尔把他要找什么告诉他。
“我去找一找。”闵先生说。
他进入一个房间,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才出来。“我找不到任何纪录,”他说。“老柯先生把什么都放在他的脑袋里,所以现在才必须发酵。我必须到地下储藏室翻找看看,那可能需要好几天。”
维尔决定跟他一起下去,结果发现那里简直是垃圾间,事务所把暂时不用的文件全部堆在那里,而且完全没有归类,一件叠在另一件上面,让人无从找起。
他们忙了一整天,只在中午和傍晚停下来吃点东西、喝点麦酒。他们分工合作,维尔拿下箱子,办事员很快翻找一下,确定是否与他们要找的东西有关,同样的动作在昏暗的地下室中一再重复,同时还得跟各种从箱子内外飞出来的虫类奋战。
当晚七点多,维尔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地下室,来到屋外。他白色的领巾已经变成灰色的,松垮地挂在颈间,外套上黏着很多蜘蛛网、脏东西和小虫。脸上的汗水混着尘土变成了泥块,双手已是黑的。
但是在那双黑手上有一个盒子,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一路吹着口哨回家。
为了安抚奉有昂士伍之严格命令的看护大队,莉缇同意在晚餐前小睡。但,这并不表示她有意照做。她带了一本书回到主卧室,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窗上的某个声音把她吵醒,她发现丈夫从窗外进来。
她并没有问他怎不像个正常人由大门进出,因为只要看他一眼,原因即分明可知。
今天早上,他跟她说他要去见贺德鲁先生,跟这位律师讨论婚后财产协议的问题,可能要好几个小时。这个讨论因为寻找他的受监护人的关系受到延迟,昨天丹恩要离开前特别提醒他应该尽快处理。
“看来你分配到的财产协议之一,是替贺先生清扫烟囱。”她的眼光扫过那六尺三寸的人形残骸。
昂士伍的眼光落在手中的小盒子上。
“呃,也不全然如此。”他说。
“你掉进了水肥车?”她说。
“不是,呃……”他把眉一皱。“我应该先清洗干净。”
“我按铃找亚契来。”
他摇头,莉缇下床。
“维尔?”她的声音很温和。“是不是有人敲了你的头?”
“不是,我先去洗个脸和手,洗澡稍后再说。”他拿着那盒子走入他的更衣室。
她想那盒子里面大概装着财产协议的重要文件,而且他认为它们可能会让她不高兴。她忍住好奇心,但忍不住在室内踱起步来。
几分钟后,他从更衣室钻出来,身上只穿着睡袍,但拿着那个盒子。他拉了一张椅子,放在壁炉的前面,邀请她坐下来。她坐下来。
他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打开那个盒子。接着,他拿出一个椭圆形的东西,放在她的腿上。
那是一张小画像,画中人是一位金发蓝眼、微微笑着的年轻男士。
那好像是看着一面镜子。“他……像我的兄弟。”她说。她的声音细如游丝,觉得自己的心正在狂跳。
“他的名字是雷德华,”昂士伍平静地说。“他是一位很有天分的演员和剧作家,他的母亲是评价很高的演员雷芬娜,父亲是柏理查,你母亲的叔公。德华是柏理查年轻好玩的时期制造出来的魔鬼,所谓在地毯另外一边的孩子,也就是他的私生子。理查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他是他第二任妻子生的。”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那上面是柏家——柏安怡那一支系的世系图,她把人名和出生年月日都以纤细但正确的字迹标明。晚年的婚姻解释了理查这位叔公只比安冶父亲大三岁的原因。
莉缇的眼光早就往下走,找到她自己的名字——写在安怡和德华之间。
皱眉看着小肖像。再看向母亲所绘制的简单世系表,又看向画像。
“他是我父亲。”她惊讶地轻声说。
“对。”
“不是约翰。”
“没错。”他说。“你母亲已经证实了。她是标准的柏家人,该有的文件一样都不缺。她也准备在你长大以后交给你。但是,事情出了差错。这些东西最后落在葛约翰的手中,他把它们卖给丹恩的父亲、第三任的侯爵,由当时的律师付钱收下,收据上的日期是一八一三年八月。”
“这就是他有钱去美国的原因,”莉缇说。她望入丈夫眼中。“这些文件解释很多事情。”原来,她母亲是跟雷德华私奔到苏格兰去的,而不是她称为爸爸的那个人。
“盒子里还有他写给她的情书,”维尔说。“至少二十几封。我没有时间细看并分类。”他绿色的眼睛那般温柔,脸上是有些害羞的稚气笑容。“即使只看到一小部分,都足以知道他深爱你的母亲。他或许不是婚生子,但是他们深深相爱,也生下一个爱的孩子。”
“我爱你,”她的声音好不容易挤过喉中的硬块发出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你怎会想到,以及什么原因使你竟会去找没有人知道它存在的东西。但,我知道你做这些是出自你对我的爱;可是,昂士伍,你真是令我生气。在我认识你之前,我从来不是这么爱哭的。”热泪盈眶的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从椅子上滑下来,进入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