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绢跺着脚惊呼道:“杀了他我们到哪里去找爹?”她每次一激动,大家伙儿的心都随着那短匕嘭嘭地跳。惟有秦公子仍旧默然不语。
吧丝瓜模了下鼻尖儿上的冷汗,道:“小泵娘说话吞吞吐吐真不痛快,不如一次讲完。”
玄银玲道:“那好,我就长话短说。你们面前这个人,他的父亲叫秦策。云南‘弹剑奇侠’这个名号是江湖上的人都该知道吧?”
那干侍卫当然也算是江湖中闯荡过的人,听到“弹剑奇侠”的名号果然大哗。只是齐云皙一介书生,不知为什么也变了颜色。
玄银玲不再理会那些人的吵嚷,继续道:“他的祖父秦政早年在朝为官,因错断一桩冤案而深感误人误己,所以引咎归隐。并且立下誓言秦家子孙永不出仕。”说完顿了一下,朝秦公子看去。
秦公子却在这个时候转过头,不敢与之正视。
玄银玲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情更平和,然后才幽幽地道:“他老人家晚年得子,取名惜玉。意在:爱惜如宝玉一般之意。老人不指望此子长成栋梁而兼善天下,实望他能有所依仗独善其身。所以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一十八年,含辛茹苦。谁料想此子长大成人后却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愿望。”
秦惜玉听她提起父亲,叹口气道:“其实……”
“你闭嘴。”玄银玲恨恨地盯了他一眼,接着又说道:“他先是师从邪魔‘血云叟’习得残忍邪恶的‘化血大法’,后又为了区区百两黄金在云南某地摆下七煞绝命阵,将其父生平至交白化成大侠杀成重伤。终于气得老人家亲手废掉他的武功,把他锁在一间石屋中。”说到这里,玄银玲已是满脸悔愧之色,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听的人中却像炸开了锅。
秦惜玉一进锦衣卫时,干丝瓜等人早晓得秦惜玉来历不同凡响。但从来没有想到会和近三十年名动江湖的头号大魔头“血云叟”扯上关系。又听玄银玲说起他将白化成打成重伤,心中更是吃惊。因为这位姓白的大侠不是别人,恰巧就是秦惜玉的前任头头。
吧丝瓜心想:你图着高兴说下去不要紧,可再说出什么惊人之事来,只怕到时候秦惜玉难保不杀了我等来灭口。连扯身边水泡眼儿的衣袖,低声道:“这事儿有点儿古怪,你说为啥秦大人就没有反抗?且莫让这女人再说下去,你没见秦大人脸都青了。”
水泡眼儿一看,秦惜玉此时的脸色果然难看得至极,遂道:“我看这女人也不是真想杀他,不然为什么老哭哭啼啼的?”
姓齐的站在近处,自然听到二人的耳语,面现迷惘之色。
当下两人一合计,决定得立马阻止她再说下去,便叫道:“我看这些事儿是姑娘自己编的吧。姑娘不必对秦大人恶语中伤,我等都不相信。弟兄们,你们说是也不是?”
那帮侍卫大多都跟随秦惜玉大半年了,也不是傻的。当即附和着道:“就是就是。我跟秦大人这么久,也没见他使过什么‘化血大法’。”
又有人道:“没错,如果秦大人是那种人今天就不会被姑娘你暗算了。”
绢绢本来在一旁替秦惜玉担心,但见那些人反倒说起玄银玲的不是,就叫道:“你们懂什么?听我姐姐讲完。”她那一声叫得挺大,居然把所有的人都给震住了。
水泡眼儿此时又道:“刚才姑娘说咱们秦大人武功尽失,又被关在石屋里,那你看咱秦大人现在不是好好的?”
吧丝瓜也道:“话说了半天,纵然咱们大人真的干了什么又关姑娘你什么事儿。”
他这句话恰好问到了点子上,那些侍卫们也起哄到:莫不是你和秦大人有点儿什么暧昧吧。一时间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弄得玄银玲等人尴尬不已。
齐云皙插话道:“大家还是听玄姑娘把话讲完。”
玄银玲回头恨恨地盯着秦惜玉,暗地里咬牙切齿:他见到我被人侮辱居然不肯为我辩白半句!转念又一想,也不奇怪,他连自己的亲爹都可以杀死,又何须对我客气?但终究是禁不住怒意,揪住他的领口说道:“只怪我当时心软把他给放了出来。只不过第二日他与他父亲就一起失踪了。待我们找到卧室,只见……只见到满地狼藉和……一堆血迹。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一个人,有什么理由要杀死自已的亲生父亲。但是今天……我信了。因为如果他不杀了他的亲爹,那么他的亲爹看到他今天这般模样,也一定会大义灭亲。”
玄银玲强忍着泪,将那段伤心事从头说了一遍,说到后来时已语不成声。那些侍卫们却在一旁一齐吼道:“不信!”
当然不信,玄女侠明显带着蔑视锦衣卫的神色,这些个侍卫又不是傻瓜。再加上说到他们的顶头上司,谁敢说他信?!
于是,就有人自称自小就和秦大人相识,并不知道有拜“血云叟”为师的旧事,有人做证秦大人并没有到过临清县,更有个不要脸的说:“我认识这婆娘,她不就是上回在扬州扭住秦大人不放,非要以身相许的那个吗?她的话大家千万不要相信!”顿时全场都是替姓秦的脸上贴金的。
秦惜玉眼见玄银玲又羞又恼,场面乱得不可收拾,若再不说话恐怕自己会立即送掉小命,正要发话,一阵琴音如及时春雨般绵绵而来。顺着曲声源头探去,原来是那位妖媚琴娘正端坐在地上抚琴。
除开先前那首惟有齐云皙才明白的古曲,这算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献艺。不晓得是琴本身的音质动人,还是她的技艺果然超绝。顿时,楼阁中充塞着一团详和之气。
半阙之后,欣儿放下古琴,一副凄楚的样子对玄银玲道:“小女子也明白姑娘的心情,希望姑娘能体谅小女不要杀他。”再看秦惜玉,却见他一脸惘然。
欣儿下到地上,走近两人身前突然“咕咚”一声跪到地上,道:“姑娘也见了,三郎刚才一点儿也没有反抗。那是他念在旧日的情份上。希望您能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袁六先前不在楼上,所以不曾见到她与秦惜玉卿卿我我的模样。见她下跪连忙上前搀住,道:“姑娘与我家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为他行此大礼!”
欣儿起得身来,满目哀怨地道:“如果三郎真的干出什么弑父的恶行,小女也不敢为他求情。但是他若死了,叫我与孩儿以后还去靠谁……”
玄银玲惊愕地再看秦惜玉,他却瞪大了眼儿,几乎被口水呛到,干咳数声道:“姑娘莫要开玩笑了,我……”
“哪个说笑?秦大人可不能不认账?”一人道。却是刚才在船头与众歌姬打闹的中年男子。
如今的场面已是乱得不能再乱,偏偏就有人来火上浇油。这位欣儿姑娘表面上是帮着姓秦的讲话,其实不过是在添乱。您问为什么?诸位请想,秦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就算不是,他还是个朝庭四品大官,能找个歌姬琴娘做媳妇吗?何况看目前这情形,秦惜玉与那欣儿根本就是胡来的。本来可不做数,却弄出个孩子来。且看他如何收拾。
齐云皙站在一旁,眼见怪事层出不穷,不觉爆笑出声来。
秦惜玉怒道:“齐兄何事好笑?”
齐云皙自知失态,忙不迭地道:“秦兄请勿见怪,只是今晚发生的事太过突兀离奇,想不到事情会如此之乱。”
绢绢看他们的表情大概也明白了几分,“啊”的一声道:“这个女的就是哥哥找的媳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