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他喊她小方——还是小芳?这是姓还是名字?或者只是个绰号?
一个会要他命的小方。
“我不想引狼入室。”她淡淡应道。
“你也知道会引狼入室?你以为登那种广告会引来小白兔吗?”
“喂,我请的可不是贴身保镳。”多管闲事!
“男朋友本来就是要身兼数职的。他要陪你,让你开心,还要保护你,至少让我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吧,我保证不会随便打扰你。”
“电话号码?”她茫然的重复。家里当然是有电话的,是为了以防万一,打一一九用的,平常连电话线都没接上,她早就忘了号码了。
她和往来的出版社或远在温哥华的舅舅一家人都是用e-mail联络。
“你家总有装电话吧?号码几号?”
“呃……我忘了……”
“忘了?你忘了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很蹩脚的藉口。”他不满的说。
“我又不打电话给自己,何必记得?而且即使你知道了也没用,因为电话线没接上。”
“天啊!你是漂流到荒岛的鲁宾逊吗?”他不可思议的问。
方为若认真的思索着。“好像也没错,唯一的差别是,我没养狗。”
“所以现在要找一只披着人形的宠物狗?”
“不,事实上我并不喜欢宠物狗,我喜欢的是不被豢养的狗,像巴克那种,显然你不是。可是……”她扬起唇角,微微讥讽的笑着,“我对礼拜五也没有特别偏好,你要把自己叫成礼拜四或礼拜六都无所谓。”
“你确定自己登报是徵求男友?而不是徵求会开口说话的宠物?”
方为若没有直接回答。“你很会说话,不会结巴,音质也不错,听起来很顺耳。如果你后悔接下这份工作,就直接说了吧,我可以再和别的应徵者联络,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黎曙天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没有后悔!”就算被当成未开化的食人族,他也只好暂时忍受下来,绝对不让她去面试其他的应徵者。天晓得那些人都是些什么豺狼虎豹!
听起来他真的好像满缺钱的,那就继续试用吧,当作是日行一善。“最近还有什么好电影吗?”
“刚刚那一部你不喜欢?”
“好暗。”她皱眉,“画面乌漆抹黑。美国人真穷得连灯泡都缺货吗?”
“你不喜欢动作片。”他有点好笑的问,“那你干嘛选这部电影?”
“排队的人比较少。”她老实回答,“还有,我不想一开始就选一部慢吞吞的文艺片,把你给吓跑。”
“我猜你喜欢的一定是铁达尼号那种电影吧,让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那部电影确实满好,结局拍得很不错,男主角来不及变心。为什么要哭呢?除了导演以外。听说花了很多钱。”
“导演笑都来不及。你不晓得那是影史上最赚钱的电影之一吗?”
方为若对任何排名的问题都没什么兴趣。“我年轻的时候喜欢侯麦的电影。你看过吗?”
“姓侯的导演,我只认得台湾的这个。这位也姓侯的先生是谁?还有,你是戴了人皮面具吗?实际上你已经六十岁了?你现在不是正年轻的时候吗?”
她只有在身分证上才算年轻。几不可闻的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想现在已经不流行看电影了。”
“还是很流行的。只不过我对电影是个大外行,向来只对卖座前十名的片子有兴趣。”
“我本来以为做你们这一行的,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吃喝玩乐十项全能。是你的专业训练不够吗?”
你们这一行?她到底以为他做的是哪一行?专门吃软饭的?“我对户外活动比较擅长,比如说爬爬山之类的。可惜你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可能不大适合。”
是不大适合,方为若也同意。她虽然冒险登了广告,可不打算冒险和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到荒郊野外。“你看起来不大像寒暑假会去参加救国团活动的那种人。”乖宝宝哪会来应徵支薪男友?
“你先别忙着认定我是哪种人,先入为主的观念是很要不得的,到头来你会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方为若仔细想了一会儿。她这辈子从来没有什么识人之明,而他虽然也年纪轻轻,但至少阅人无数,好歹比她强得多。“其实你的条件很好的,我不明白以我付的薪水怎么满足得了你。”
黎曙天不由得叹气,忍住实话实说的冲动。他实在没把握一旦告诉她,这只不过是追求她的手段,难保她不会掉头就走,继续去找下一个应徵者。“这当然是一项有趣的差事,而且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你长得很漂亮。”
“完全不像你平常的客户?半老徐娘或是酒店公主?她们很难伺候吗?”她有点好奇的追问。
我哪晓得!黎曙天暗暗答道。“喂,这是我们头一次约会,用不着老提到别人吧。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
“方为若。”
“蔷薇的薇吗?”
“不,是有为者亦若是的为若。”
“好有志气的名字。你从小立志当女总统吗?”
“专门祸国殃民吗?我没伟大到这地步。名字是我爸取的,他很得意有我这个女儿。”
“他一点也不反对你登这种广告……嗯,徵友?”黎曙天十分怀疑。徵友也就罢了,偏偏多了那两个惹人非议的“给薪”。
“我爸妈都过世了。”
“喔,对不起。那你有兄弟姊妹吗?”
方为若摇摇头,随即又加了几句:“我爸有一个老朋友是很厉害的律师,认识很多警察局长什么的。”她强调的说着,隐含着警告,警告他可别以为她人单势孤,就想欺负到她头上。
“喂,我长得不像是坏人吧?”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所以才有你们这种人的生存空间,不是吗?”
“我们这种人?我在你眼里又是哪种人?”
“会来应徵支薪男友的只有一种人。”若继续追究下去的话,就真的会破坏感情了。“吃过饭后我想去逛逛百货公司,劳驾你当一回苦力,可以吗?”
“好像不用徵求我的同意吧,出钱的人是老板。”他有点嘲讽的语气。
“我徵求的是男朋友,不是男佣人。”
“在女人眼中,这两个角色好像也没多大差别吧。”
“男佣看起来不用赏心悦目。”她毫不掩饰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显然对他的外表十分满意。
“总算我还有一项长处,能让你瞧得上眼。”他苦笑的自嘲。
“你的眼睛生得很好,大而有神,虽然我找不到那种叫做灵魂的东西长在哪个角落。”她继续用一种鉴赏家的姿态观察着,“鼻子也够挺,大概会让所有的算命师都看走眼。那不是代表意志坚定吗?唇形也很不错,我猜是很好的生财工具?”
虽然是用问号做结束,不过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定论。
黎曙天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每一句都像是证美,骨子里却是轻视与不以为然。“我总算明白你何以会落到登报徵友的地步了。像你这种女人,出口毫不留情,除了付钱之外,大概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你。”
“这样很公平。你收了钱,就只好忍受了,不论我把你说得多难听。你最好先弄清楚,你能拿到手的就只是每个月那份你大概不大可能满意的薪水,如果还打算耍手段让我对你动心,那是不可能的,用不着白费心思。”
“真的?你是在下战书吗?你不晓得男人的劣根性吗?愈是不可能的事,愈想去试一试?”
方为若有点不耐烦的口气。“我当然知道男人的劣根性是没完没了的,不过我可没有兴趣去研究。事实上我怀疑你熬不熬得过三个月的试用期。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显然你我之间找不到什么共同的嗜好,说话也不怎么投机,我应该多和几个人面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