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明景阳直接一巴掌打下去,然后他就怔住了。
关晟凌先是懵了,随后看着明景阳,淡淡的问:“为何?”
“……我看见虫子。”明景阳努力的挤出笑容,可是看起来好像快哭出来了。
“我的脸代替虫子受罪?”
“是啊,虫子跑得太快了。”明景阳好心虚,今日他的爪子怎么反应如此快?还好这小子不是个暴脾气,要不他就要顶着一张猪头脸了。
关晟凌不发一语,只是幽幽的看着他。
“你今日心情很好?”明景阳不敢实话实说,只好转移焦点。
“你说呢?”
“……今日一早听见喜鹊在叫,有好消息,你的心情应该会很好。”明景阳从来不知道自个儿如此能掰扯。
“你知道我这个人很记仇。”若是老实交代,他还会轻轻放下。
明景阳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关南就快步进了院子,满面笑容,明显有好消息。
关南行礼,欢快的道:“爷,草医堂的大夫又进一步松口了。”
明景阳不解的皱眉,“什么是进一步松口?”
“上次他们提起剖月复取子的关键在华佗的麻沸散,这次他们提到传说中的隐世世家——以医药传家的顾家。”
“隐世世家?”
关南看着关晟凌,他还是第一次听见隐世世家,关晟凌倒是略有耳闻。
“就我所知,隐世世家一如拥有数百年底蕴的世家,只是不入朝为官,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可遇到乱世却能够快速保全自己隐藏起来。”
“这个顾家在越州?”
关南摇了摇头,“无人知道顾家真正族地,只是越州有个云山药庄,其家主姓顾,后来经过各方试探,确认出自隐世世家顾家。顾家医术精湛,最有名的是『金针拨障术』,但顾家并非人人都习医,云山药庄更是以买卖药材为主。”
“我们来越州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么没听过云山药庄?”
“云山药庄位于大越山西边,靠近章州,因为顾家没有人在医馆坐堂,只怕大部分的越州百姓都没听过云山药庄。”
明景阳知道一般老百姓如同井底之蛙,别说出了县,就是离了村子都成了初见光明的瞎子,看什么都惊奇,可是——“若真的医术很好,怎么可能没没无闻?”
“云山药庄的顾老头不喜欢待在一个地方,喜欢四处游历行医,越州百姓还不见得有机会见到他。”
“顾老头?”
“这位顾老头是云山药庄医术最厉害的人,七岁就懂施针、用药,不过性情古怪,他治病是为了钻研医术,不是为了救人,可想而知名声更是不显。”
明景阳点着头,“听起来有几分神医的味道。”
“草医堂的大夫说,若越州真的有哪个大夫能剖月复取子,唯有他,不只是因为医术,更重要的是因为云山药庄种了许多奇异珍贵的药草,最有可能配出像麻沸散一样效果的药方。”
“这倒是说得通。”
顿了一下,关南的语气转为苦恼,“不过,草医堂的大夫还是觉得剖月复取子的事不太可能,这并不是有麻沸散就好了。”
“怎么说?”
关南摇头表示不清楚。
关晟凌倒是能猜到几分,“身体里面有五脏六腑,剖月复还要取子,麻沸散不过是先决条件。”
“除非剖月复取子的传闻根本是假的,我相信这顾老头就是那位神医。”明景阳可是对突然冒出来的顾老头有信心,而“隐世世家”听起来就很有本事。
关晟凌轻飘飘的瞥了明景阳一眼,“没经过查证的传闻,我会当回事?”
明景阳连忙举起双手,“我错了,你处事周到缜密,怎么可能没有仔细查证就千里迢迢来这儿寻人?”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草医堂的大夫没有剖月复取子的本事,其他的大夫不见得一样没有。”
“这点我承认,可是若真有这样的本事,难道不想大肆宣传抬高身价?”
“你不要以为所有的大夫都跟宫中的太医一样。”关晟凌一向看不上宫中那些太医,不是他们的医术不好,而是他们心目中往往权力、地位更胜一切,说白了,随着他们所处的环境,他们的追求早就偏离自身存在的意义。
“好吧,我对那些自以为医术高明的大夫确实有偏见。”
“其实,剖月复取子对寻常人来说太匪夷所思了,不说可以减少纷争,草医堂的大夫一开始避开不谈,不就是因为如此吗?”若非上过战场,听了军医各式各样的感慨,他听闻“剖月复取子”必然一笑置之,而不是想到战场上的伤兵能多一些存活下来。
明景阳同意的点头道:“若没有亲眼瞧见,我对剖月复取子还是存疑。”
虽然经过查证,关晟凌也一样有所保留,没有亲眼见到,这就只是传言,毫无意义可言。
“是真是假,见了顾老头就知道了,我们何时去云山药庄?云山药庄不是种了很多奇异珍贵的药草吗?我们要不要顺便做点买卖,赚点银子?”明景阳对做生意可是很感兴趣,可是堂堂侯府的世子爷怎么能行商贾之事?
他一直觉得很郁闷,侯府名下的铺子那么多,难道全是租给人家,没有自个儿做买卖吗?好吧,铺子有专门的大掌柜经手,不需要主子出面,可这样难道就能让他们变得清高吗?
顾家想必有自个儿的销售管道,怎么可能跟他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人做生意?关晟凌不想泼他冷水,只是交代道:“关南,你先打探一下云山药庄的事,云山药庄若真出自隐世世家,说不定会设置机关阻止一般人靠近。”
明景阳倏然瞪大眼睛,“对哦,隐世世家能够在乱世迅速保全自己隐藏起来,应该懂得机关、迷魂阵之类的奇术,我们会不会连云山药庄的大门都找不到?”
“还是先去云山药庄附近打探一下。”略微一顿,关晟凌提醒关南,“我们不是对云山药庄感兴趣,而登门拜访之前理当先递帖子,确定帖子应该递给谁。”
“我们不是要拜访,是要求医,帖子直接递给顾老头就好了啊。”
关晟凌斜睨了明景阳一眼,直接对着关南摆了摆手,关南点头转身离开。
“隐世世家那么有本事,他们会不会认为自个儿是世外高人?我担心递帖子人家反而不乐意见我们,还不如直接上门求医。”明景阳不死心的道。
“隐世世家只是传言,我也不在意云山药庄跟隐世世家顾家是否有关系,在我看来,云山药庄只是药材商,我们亮出身分,他们不会不买我们的帐。”
顿了一下,明景阳一脸无辜的模了模鼻子,“好吧,我对隐世世家可能有所误解,以为他们很厉害,乱世来了都不怕,当然是不畏强权。”
“你想太多了。”
“无风不起浪,草医堂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隐世世家。”明景阳两眼闪着八卦的光芒,“这次我得仔细看看这个隐世世家有什么特别之处。”
关晟凌对顾家没兴趣,只关心顾老头是不是那位神医。
第二章 救命恩人(1)
无论怀抱什么样的心情而来,此时看着云山药庄,他们全部懵了,这个云山药庄真的出自隐世世家吗?
云山药庄没有恢弘大气的门面,木头门看起来年代久远,倒是有点底蕴,不过庄子的围墙有不少地方坍塌了,一看就是缺银子建造,总之,眼前给他们的感觉只有两个字——破败。
“关南,这儿真的是云山药庄?”明景华太失望了,若是没有机关、迷魂阵,他不觉得奇怪,毕竟不是隐世世家真正所在之处,但至少要有壮阔的大门、坚固的围墙,不是吗?这儿真的有珍贵的草药吗?他看这儿更像义庄。
“是。”关南指着远远立在大树下的石头,上头有朱色写成的“云山药庄”,不过旁边杂草丛生,不仔细看很容易教人当成乱石。
明景华顺着指示一看,整颗心直接被浇了一盆冷水,这儿怎么越看越像义庄?半晌,他硬生生的挤出一句话,“昨日你怎么没先提醒一下?”
“外表看似破败,但如何知道不是内有乾坤?小的不敢妄下断言,还是主子们亲自来瞧瞧。”
明景阳唇角一抽,内有乾坤?呵呵一笑,他深表怀疑,“难怪不必先递帖子,说不定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云山药庄即便出自隐世世家,也不过是一处产业,或者只是顾家的旁系,并非族地所在,就像一般老百姓,没有那么多规矩。”关晟凌早有猜测,越州的老百姓不清楚云山药庄,这就说明云山药庄不太起眼,但是如此落魄还是令他意外。
明景阳叹了声气,“人啊,果然不能有太高的期待。”
关晟凌瞥了关南一眼,示意他上去敲门。
关南上前拍打木门,深怕木门不够结实,不敢拍得太用力,还好有守门的,很快大门就打开来。
守门的是个老头子,随意的将关南从上到下打量一圈,“小伙子找谁?”
“老伯,我们是来求医的。”关南侧过身子,方便守门的看见主子他们。
老伯完全不管谁来求医,简洁有力的道:“顾老不在。”
“请问顾老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顾老出门从不打招呼,早上还在院子整理他的草药,嘱咐药僮要仔细翻晒,下午就不见踪影了,想出门就出门,想回来就回来,任性得很。”
“家里的人都不担心吗?”
老伯看了关晟凌他们一眼,不以为然的道:“又不是长得多俊,需要侍卫随身保护,深怕惹上烂桃花,有什么好担心。”
关南尴尬的一笑,连忙又问:“往常顾老出门一趟多久时日?”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顾老随兴得很,从来没有固定的时日,但通常不会超过三个月。
“最长多久?”
“顾老曾经在外面游历了一年。”
“一年?”关南不自觉的尾音上扬,三个月已经超出预期,更别说一年。
“不错了,至少他还记得回来。”老伯的口气充满了感恩。
关南实在不知道如何反应。
“小伙子,还有事吗?”老伯已经迫不及待想关门了,右手搭在木门上。
“那个,顾老何时出门?”
“昨日。”
关南脸都绿了,这是差了一步吗?
“没事了吧。”老伯没等关南回应便关上门。
关南转身回到关晟凌面前,将两人刚刚的对话重述了一遍。
“我觉得他没有说实话。”明景阳撇了撇嘴,“顾老若是云山药庄医术最厉害的人,顾家的人应该将他当成宝贝供起来,怎能不担心他在外头的安危?”
关晟凌对此倒是有所保留,“根据关南从这附近村子打听的消息,有人在此住了十几年,还未曾见过这位神医,可想而知他确实经常外出游历,以他的任性,顾家的人只怕真的管不了他。”
闻言,明景阳可冷静不下来了,“若刚刚那个老伯说的是实话,万一顾老出去一年,怎么办?”
“刚刚那个老伯不是说了,通常不会超过三个月吗?而且我猜顾家应该有联络顾老的方式。顾家经营药材买卖,总有难以避免的人情往来,若有人上门求医,难道他们还能推说找不到顾老吗?”
“既然能连络到顾老,为何不告诉我们?”
“人家凭什么告诉我们?我们与他们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吗?”
明景阳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了一圈,“这么说,只要我们许以足够的利益,顾家的人就会帮我们找到顾老,是吗?”
“在不确定他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神医之前,我不会许以任何利益。”
“你也太小气了。”
“该计较的时候要计较,该舍的时候要舍,这是原则。”
明景阳摆了摆手,懒得为了这点小事跟他争论,如今最重要的是——“接下来我们如何将人找出来?”
“老法子,关南可以让草医堂的大夫松口,当然也可以让那位老伯松口,我们只要抱着一个信念——我们就是来求医的。”
唇角一抽,明景阳充满怜悯的拍了拍关南的肩膀,“辛苦了。”
“若是小的能借此机会进入云山药庄一探究竟,再辛苦都值得。”关南相信云山药庄能够在此立足上百年,绝不可能没有自保的能力。
明景阳的幸灾乐祸瞬间转为哀怨,没错,想守住满园子的珍贵药草,云山药庄里面绝对藏有很厉害的机关……他的好奇心又被挑起来了。
关晟凌好笑的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人,同时低声交代关南,“即便云山药庄只是顾家的一处产业,但附近的村民只怕跟顾家都有关系,他们就是知道什么也不会多说,你不妨再走远一点,多花点银子,相信一定会有所收获。”
关南低声应诺,这是他的疏忽,因为急于上云山药庄,心想能够打探到消息就够了,顾家若是隐世世家,这儿的村民对他们所知有限不是很正常吗?殊不知能够传承数百年的隐世世家其势力远非常人所能想像,他们将产业放在越州,对越州势必有一定的掌控,他在这儿打听消息,听见的都是人家愿意让他知道的。
“哎唷喂呀!”
一声惨叫在破晓时分显得格外刺耳,惊醒沉睡中的人,容安然倏然坐起身,过了半晌,紧接着一声“哎唷喂呀”,她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柳眉轻轻一挑,整个人又软趴趴的倒回床上。
她这个人没有赖床的坏习惯,因为清早是上山采药的好时间,不用担心半路老是跟人家巧遇,可是昨日炮制药材弄到太晚了,如今还睡不到三个时辰,困得很。
“哎唷喂呀!”
轻声一叹,容安然再次坐起身,掀被下床,套上鞋子,披上外衣,出了房间。
站在房门口,容安然就见到跌坐墙下的人再次爬起来,攀着桂树往上爬,千辛万苦回到墙上,看了底下一眼,深呼吸,接着一跳,又着地,一声惨叫的“哎唷喂呀”。
容安然唇角一抽,穿过门廊,走到他前面站住。“师傅,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
虽然她一直觉得很幸运,穿来不久,她就跟着祖母来到越州,先有祖母,后有祖母的师弟顾老头,她有了顺理成章成为医者的机会,不至于教她上一世的医术埋没,可是师傅不像师傅,像个任性、自我的孩子……不不不,说是少年更贴切,总之就是还没长大成熟。
“大清早敲门扰人清梦。”
顾老头一点也不老,刚刚过了四十,可是他觉得上了年纪更能够给自个儿医术添加说服力,坚持蓄胡,还自称顾老头,逼得大伙儿不得不尊称他一声顾老。
“师傅一声声的『哎唷喂呀』,难道就不会扰我清梦吗?”她怀疑师傅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叫她起床。
顾老头跳了起来,一脸讨好的道:“若是你愿意告诉师傅,你如何从上头跳下来可以双脚着地,师傅就不会扰你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