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吉时霍地从床上坐起,“找到了?现在在哪?”
“就关在柴房中。”
“怎么不赶紧审她?”
“想先关她几日,让她害怕,再来审。”
“你可得防着她自尽,也得防止别人杀她,可别像锯了美人榻的珍珠一样,死得不明不白,什么都不能问。”
朱子衿安慰,“放心,我安排得好好的,现在整个朱家除了你我,跟柴房守门的车婆子,没人知道春花被抓回来。”
“车婆子可值得信赖?”
“车婆子当年连死两个儿子,媳妇都跑了,留下她跟八个孙子孙女,生活困难,我见他们可怜,买入府中让他们得以安生,车婆子对我可忠心得很,哪怕我让她去死,她也会心甘情愿的去,何况只是要她看好春花,外人不会知道的。”
姜吉时见朱子衿一脸有把握的样子,也放了心,“害我,我也许能原谅,但害到满姐儿,说我心狠也好,我一定要她拿命偿。”
“家生子也敢惹事,好大胆子,真不知道背后靠的是谁,能给她多少好处,让她拿全家人的命来押。”
“会不会是秘书丞或者秦家?”姜吉时能想到的坏人就这两人了。
“秘书丞最近跟殿中丞斗得不可开交,没空管其他的,连秦湘生在酒楼跟人起争执,双双被押之事都没空管。”
姜吉时彷佛听见什么大消息,“秦湘生被关了,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没跟你提吗?”
“没,快跟我说。”这家伙设计朱子宣,害得朱家男子全数入大牢,这仇她姜吉时可记得牢了。
“跟他起争执的是普通富商,不过那间酒楼的主人却是大有来头——那是北夷国质子的产业,当年他入京时跟皇上哭穷,皇上便赐了二十座酒楼给他,秦湘生跟那富商大抵是猖狂惯了,不看地方就打起来,吓到不少客人,那质子又去跟皇上哭诉,皇上下令严办,不管谁惹事,都往严里办,皇上下令的事情,所以连秘书丞也不敢捞他,我听萧大人说,秦湘生胖壮,加上下人嚣张,几人把那富商打得很惨,往严里办,至少可以关上两三年。”
姜吉时自从满姐儿中毒后,心情第一次觉得轻松,“那可太好了,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等我生完这老三,我也去那北夷质子的酒楼捧场一下。”
两夫妻说着话,嬷嬷来报,朱老太太听说姜吉时落水,让朱子衿过去问问。
朱老太太对姜吉时一直不亲热,这回关心,怕也是看到她怀孕的分上,生男生女一半一半,姜吉时连生两胎女子,这胎总该是男的了吧。
朱子衿把妻子媳回床上,盖好锦绣百子被,“躺一下,我去去就回。”
姜吉时乖巧的点头。
朱子衿离去后,她让岑娘子进来,问起满姐儿跟梅姐儿,岑娘子说都已经喂了午饭,满小姐食量不错,但药没喝完,岑娘子怕孩子吃太饱会吐,也不敢强迫,又说人参汤已经在蒸了,等满小姐午睡醒来就能喝。
姜吉时满意的点点头,就在这时候,杜嬷嬷慌慌张张进来,“安定郡主来了,交代二少女乃女乃躺着就好,不用下床。”
姜吉时虽然没下床,但还是坐了起来,郡主面前躺着未免也不像话。就听见格扇的声音,鞋子踩地的声音,安定郡主从屏风后面出来。
姜吉时连忙道,“郡主也落水了,可看过大夫?”
“看过了,无恙。”
安定郡主走到床踏边,岑娘子自然赶紧搬过绣墩,安定郡主坐下,挥了挥手,下人自然懂,一下子撤得乾乾净净。
姜吉时心想,郡主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她救自己,总不会有坏意,于是道:“我意外落水,多谢郡主救命。”
安定郡主笑意吟吟,“你的肚子可还好?”
“多谢郡主关心,大夫说不要紧。”
“你不是在乡下长大的吗,怎么不识水性?”
“小时候母亲让我学游泳,强迫我入水,我呛到了,后来害怕,便怎么样都不愿意学游泳,早知道今日有这一劫,当年多害怕我都会学的。”
安定郡主伸手顺顺姜吉时的头发,姜吉时内心突然有种异样感觉,朱子衿也会这样顺她头发,可他是她的丈夫,郡主这是……
“是不是很意外我会下水救你?”
是,但不能说是,姜吉时只道:“郡主大度。”
安定郡主看着她的脸,露出怀念的表情,“其实,我喜欢的是你,不是朱子衿。”
第十三章 抓到幕后主使(2)
姜吉时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天哪,郡主不是对朱子衿一见钟情,是对她?
怎么会这样,虽然也听说过有男子好龙阳,可女子跟女子却是未曾听说过……不对啊,她记得安定郡主以前想嫁人的,只是敬亲王不允许,事情才耽搁下来,所以郡主不是喜欢女子,但自己又是女子……唉,糊涂了。
姜吉时太惊讶,脸上表情藏不住的错愕。
安定郡主看着她的表情,像透过她看某人,“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只不过他是男子,皮肤黑了些,当年春猎,也不知道那批下人怎么办事的,皇家狩猎场居然溜进狼,还是饿了一个冬天的狼,我不过皇室娇生惯养的娇花,又离了大队,哪知道怎么对付一匹狼,后来那人天神般出现,救了我,没想到这时下起大雨,他又带我找到山洞,生了火,把身上带的乾粮分给我,又用叶子接了水……那场雨很大,你记不记得,五年前在京城曾经连续下过三天的大雨?”
姜吉时有印象,因为家里还漏了水,“我记得,老人家都说老天爷疯了,我祖父祖母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雨大到看不清眼前的路,后来还走山,整整三天,都是他冒雨出去找吃的,回到山洞就跟我说话,我知道他是家中独子,也知道他是爹娘的希望,他那时品级很低,担任狩猎外围,不过他已经被太子挑上夏天要南下巡逻,回来可以升迁,我听他说着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他听我说大宅院内的世界多无趣,后来官兵总算把路挖通,把我们救了出去,我跟父王母妃说要嫁给他,父王很生气,连夜把他全家都杀了。”
姜吉时一惊,“杀了?”
“是,我喜欢他,却害他死了……”安定郡主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神情,“你跟他长得很像,当时在城东街上马车翻覆,我第一眼看到你,你没化妆,打扮得那样素,我有一瞬间以为是他回来了……主动提出想嫁给朱子衿当贵妾,也是想多跟你相处……你女扮男装来迎娶我的那日,我是真的很高兴。”
姜吉时很意外,半晌才道:“郡主别想这么多,人生要往前看,如果他泉下有知,也不会想看到郡主伤心的。”
“我生平第一次那样喜欢一个人,他跟那些世家子弟都不一样,他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真实在生活的人,我想嫁给他,一起体验人生,可是却把他给害死了,因为这样,我耽搁了出嫁的年岁,父王也不敢说话,我提出嫁给朱子衿当贵妾这离谱的要求,父王虽然不满,后来看到你的画像,还是允了。”
“郡主……”姜吉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个人为了她而进了朱家,可是自己对她这番感情,永远无法有回报。
她心中只有朱子衿,她能把郡主当成妹妹一样照顾,但无法回应。
“我跟你说,不是要什么回报,你不是他,永远无法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我便是看着你,想想他,已经够了。”
“郡主貌美,身分又好,京城多得是适合的人,郡主切莫沉溺过去,敬亲王跟敬亲王妃恐怕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我昨日收到消息,母妃病了,哥哥说是因为心疼我,我想着是因为自己任性的关系,我又心疼母妃,又想常常见到你,你说,我可怎么办才好?”
“郡主还是请敬亲王妃另外找一门亲事吧,若是郡主不介意,我可常常去看郡主,您无论如何都不要耽误自己的大好人生,二十出头还很年轻,京城多得是求娶的贵公子,郡主要儿孙满堂的过日子,这样那个侍卫才会真的瞑目。”
“你说……他会不会怪我……唉,我也是糊涂,问你这问题,你要怎么回答……”
姜吉时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侍卫没骗郡主,只是没想到敬亲王会这样杀了他全家,他当然很无辜,当然会怪郡主,只是她总不能实话实说。
“郡主,孩子很可爱的。”
“你是说满姐儿跟梅姐儿,的确是挺可爱的,满姐儿像朱子衿,梅姐儿像你,小孩子脸颊嘟嘟的,看了都想戳一把。”
“郡主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吗?”
“孩子挺好的,可是我不喜欢朱子衿,朱子衿也不喜欢我,我之前还想过,如果朱子衿真要碰我,我就跟他说身体不舒服,可没想到他对你一心一意,这倒省了我还要找藉口。”
“不是朱子衿,郡主不考虑找一个喜欢自己的夫婿吗?郡主这般品貌,京城中倾心的青年才俊一定不少,夫妻之间两情相悦太难了,如果丈夫喜欢妻子,对妻子好,两人生了孩子,那感情自然不同。”
安定郡主好笑,“你说的话怎么跟我母妃一模一样?”
“因为我也是当母亲的人,我绝对不忍心看自己怀胎十月的女儿人生是这样走下去,郡主哪怕不为任何人,就为了自己,那也该好好珍惜人生。您若喜欢朱子衿,我绝对不敢这样开口劝,可是您也不喜欢,那不如找一个专心对自己的公子,让他照顾自己。”
安定郡主叹息一声,“可我忘不了他。”
姜吉时劝道:“不用勉强自己忘记,忘不了就放在心底,但人还是要往前看,郡主还年轻,不要耽误大好光阴。”
“我若成亲,只怕嫁入的是一品门第,要出来可就不容易,你真会常常来看我?”
“会。”
“我明日要回去看母妃,或许会提起自己的亲事,只不过我名义上已经是朱家贵妾,若是再嫁,那是和离,不是休妻。”
“那是自然,郡主对朱家有恩,朱家永远不敢忘记。”
朱子衿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后,姜吉时跟他说起这事。
朱子衿竟然完全不意外,“郡主虽然说是喜欢我这才嫁给我,但我从来不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喜欢,晚上去她那里,她总是沾枕即睡,丝毫没有埋怨的样子,我再怎么傻,也知道郡主对我没心思。”
“你居然从没提起?”
“事关郡主隐私,隔墙有耳。”
“那怎么办,我觉得郡主好可怜,敬亲王也太……这样就杀了那人全家。”
“敬亲王我见过几次,人很和善,我再想办法査一査,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深夜,车婆子拿了一碗水进柴房给春花。
春花哭道:“车婆子,您帮我传个话吧,我一辈子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我不要大恩大德,给我银子。”
“我的银子都在我哥那里,不然您去找他拿。”
“你哥哥全家跟你爹娘,都被二少爷抓去乡下关了,我老太婆又不可能去乡下,说了也是白搭,喝吧,这是晚上的水。”
“车婆子,我鞋子里有一百两,你拿了,如果有人问起我讲了什么,你就告诉对方,我宁死也不会泄漏消息。”
车婆子在她鞋底一搜,果然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于是笑着收入怀中,“有银子好说话,我记得了。”
出得柴房门口,车婆子把银票给了自己的大孙子车有进,在车有进耳边说:“拿去给二少爷,说是春花交出来的。”
十岁的孩子听了祖母的吩咐,一下子就跑去了。
车婆子看着柴房,心想这些丫头都是过得太好了,个个吃里扒外,又是锯二少女乃女乃的贵妃榻,又是下毒害满小姐,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自己自从被二少爷收留后,全家吃饱穿暖,几个孙子还能去帐房那边学写几个字,过得多好啊,以前想都不敢想。
二少爷对她是很好的,这次只吩咐她办这件事情,她一定要牢牢办好。
车婆子拿着一根棍子,亲自守在柴房门口,倚着门睡着。
外头传来敲更的声音。
一更天,两更天。
三更天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悄悄走到车婆子身边,拿起洒了迷药的手帕一搞,车婆子登时歪了过去。
那人从车婆子身上拿了钥匙,点了油灯,打开柴房门,然后又叫另一个穿着花袄子的人进来。
看到春花倒在地上睡觉,黑衣人露出喜悦的神色,“岑娘子没骗我们,春花果然在柴房里。”
那花袄子说:“果然还是银子可靠,任凭对岑娘子再好,岑娘子又怎么抵得过五百两的银票呢。”
“那是太太聪明。”
“母亲是太了解人性了。”
虽然烛火摇曳,但还是看得出来,花袄子是祁香云,黑衣人则是祁香云身边的大丫头繁世。
繁世踢了踢睡着的春花。
春花睁开眼睛,认清楚来人后,喜悦道:“表小姐跟繁世姊姊是来救我的?”
祁香云问道:“没说什么吧?”
“没,前几天被抓,一路快马回京,今早才刚刚进柴房,二少爷还没审过我,我已经贿赂了车婆子,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只是……”
繁世没什么耐性,“只是什么?”
“只是我哥哥全家跟母亲,还请您伸手把他们救出来,车婆子说他们现在被关在乡下的庄子里。”
繁世似乎自己作不了主,看了祁香云一眼,祁香云这才道:“放心吧,你去了后,我会跟老太太求的。”
春花一颤,“表小姐,奴婢什么都没说,您既然来了,不如就顺手把我放走吧。”
“我放了你一次,结果呢,你又被抓了,这次是运气好,姜吉时那贱货今天落水,表哥没心情管你,万一我放了,你又被抓了,下次表哥当日审问,表哥跟衙门的萧大人交好,若把你送进衙门,你捱得住吗?还不如现在痛快去了吧。”
火光掩映,任凭朱家任何人都想不到,一向胆小的祁香云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从小就胆小,此刻却显得心狠手辣,冷漠的脸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春花眼泪流了下来,“那还请表小姐一定要救我一家。”
“放心吧。”
“表小姐若是食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不怕鬼神,不过为了收服人,我一向说话算话,放心吧,我会派人去庄子放火,到时候你们全家就能团聚了。”
“表小姐!”春花震惊,“你打算灭我全家?”
祁香云含笑,“我给过你机会的,你又逃不了,我怕事情露馅,只好全家杀了,你放心,我迷药会下得重一点,他们一点感觉都不会有,好了,遗言你也说完了,这就上路吧,繁世,浇油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