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来,自己可是轻松多了,只有一个贵妾要共处,而且这个贵妾还出身皇族,绝对好面子,她十七岁上做生意,很知道怎么跟好面子的人相处,不管对方说什么,认同就好,只要不断点头,对方就会很开心。
退后一步说,她还独占了朱子衿三年多,他才有了这个贵妾,他都说了最喜欢的还是她,她实在不应该对现状有任何不满。
朱子衿扶着姜吉时到美人榻坐下,又转身去给她倒热在小炉子上的参茶。
姜吉时看着他的背影,内心暖暖的,是啊,没什么好计较的,纵横茶行的朱子衿回到房间,还给她端参茶呢……哎。
喀啦一声。
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觉得身体一歪,然后整个人往旁边倒过去,就见转身的朱子衿大惊,连忙过来把她扶起。
姜吉时还在懵,“我头晕了吗?”
却见朱子衿蹲在美人榻脚,神色顿时难看起来。
姜吉时也跟着蹲下去看,却发现榻脚被动过手脚,只要在上面施加重力,榻脚的地方就会断,运气好的如她,是跌在床上,运气差的说不定就要被摔下来。
朱子衿大声喊,“岑娘子!”
在耳房的岑娘子匆匆过来,“见过二少爷,二少女乃女乃。”
“能进出这房中的人有谁,全部叫来院子。”
岑娘着看着塌了半边的美人榻,二少爷手中拿着明显被锯断的榻脚,又想起二少女乃女乃刚刚有孕,不敢多言,马上下去。
二少爷要见人,那人自然马上来得快,能出进房间的丫头,小厮,娘子,婆子,一共二十几个人。
岑娘子又进来禀告,“还少一个,叫做珍珠,她今天生日,按照惯例可以回家探看家人,已经派人去叫了,只是家里住得远,需要一点时间。”
快到晚上时,下人来报,珍珠匆匆回家又走了,她给家里的人一大笔银子,说要修房子跟给两个弟弟娶媳妇,还有,别说她回来过,大人原本也都咬口说今天没看到,没想到小孩子露馅,珍珠的家人见瞒不过,这才承认。
这种事情普通人都能判断,何况精明如朱子衿,肯定珍珠拿钱办事,想害姜吉时。
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姜吉时每天要躺那张美人榻午睡的,她这次产后七个月就怀了,肯定没休养好,要让她出意外不是什么难事。
不管珍珠收的是谁的钱,他都会调查出来,还有,别以为跑了就没事,她跑了,家人还在呢,他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想害他的妻子,就得有赔上全家的准备。
当天晚上,衙门进了珍珠家里,以窃盗同伙的罪名把一家拘捕下狱,那户人家说五百两是女儿带回来的,但谁肯信,当大丫头一个月才一两银子,就算不吃不喝,五百两也得存四十一年,喊冤?也行,叫女儿出来对质。什么,女儿跑了?那你们就是窃盗同伙,不然这些银子哪来的。
姜吉时不得不承认这招杀鸡儆猴很有用,院子里的下人都吓到了,别说起害心,她休息前,他们都还要检查床脚,榻脚,椅脚,避免意外第二次发生。
“二少女乃女乃,安定郡主过来了。”
姜吉时一下从美人榻上弹起,“快请。”
虽然不知道安定郡主来干么,但她可是朱家的大恩人,也是自己的,要不是郡主大度,自己早就变成姨娘了,哪还轮得到她住在一进。
姜吉时站在门口相迎,原本想行礼,但又想起郡主说她们当姊妹,于是只过去,大着胆子拉起郡主的手,“外头冷,郡主快些进来。”
丫头很快的把房中的炭盆撤走,安定郡主被烫伤过后,怕炭,大丫头翠琴已经主动告知,朱家上上下下也都会注意。
姜吉时把安定郡主拉进屏风中,那是她的小书房,她识字不多,平常会在这边练练字,不会的就问岑娘子,这四年多下来,认识的字已经达三千多,要看诗书还没办法,但一些乡野奇谈倒是可以。
她是一个女子,小书房的布置自然十分温馨,有花草盆栽,虽然外头寒春,屋子内却绿意盎然。
丫头很快上了养生茶跟四蜜,葡萄,山楂,杏子,樱桃,都是姜吉时喜欢的口味。
姜吉时笑道:“郡主有事情可以派人叫我,不用亲自过来的。”
“我既然进入朱家,自然遵守朱家规矩。”安定郡主挥挥手,“都下去吧,我跟吉时说几句话。”
郡主喊她吉时喊得好顺口,姜吉时也觉得这样挺好,因为不管喊她二少女乃女乃,还是喊姊姊,感觉都好生疏,喊名字感觉像朋友。
“我听说,你的美人榻被人动过手脚?”
姜吉时心想,原来是这事情,“是,也是我治家不严。”
“那个珍珠我找到了。”
姜吉时瞪大眼睛,“郡主找到了?”
安定郡主点点头,“我想自己才入门不久,就出了这件事情,我的嫌疑最大,所以大前天动用衙门的人,他们手脚也算快,今早就在城南抓到了,是给我审呢,还是你自己要审?算了,你大概也是不擅长此事的,我审吧。”
“那有劳郡主了。”
安定郡主端着双手,看向她的肚子,“你的肚子倒是大得快。”
姜吉时惭愧,“说实话,是夫君回来我放心,吃太多了,孩子这才两个多月,正常人都还看不出异状呢。”
“原来如此。”安定郡主一笑,“你跟朱子衿是从小认识的,你们都玩些什么?”
“乡下孩子,就是打打猎,捉捉鱼,我们住的地方叫做游家村,靠着一座大山,山里有野鸡野兔,我们是买不起猪肉牛肉,朱子衿是吃烦了猪肉牛肉,我们常常上山打猎,野兔又大又肥,山鸡的味道也不错,游家村那里有座观音寺,初一十五有市集,大家常常带了几个铜钱去吃糖人,烤串,总体说来大概就是这些事情,每天重复,小孩子懂得不多,这样就很高兴了。”
安定郡主听得心驰神往,“听起来倒是有趣,我从小在皇宫跟着皇祖母生活,直到七八岁上,这才回到敬亲王府,所以我跟父王跟母妃都没那样亲,他们疼爱哥哥,疼爱妹妹,但是尊敬我,我大龄不嫁,拿我没办法,我要嫁给朱子衿当贵妾,还是拿我没办法,其实哪怕他们吼我一次,把我当女儿一次,我都不会这样失落。”
姜吉时劝道:“敬亲王跟敬亲王妃心中肯定是爱郡主的,我也是当了母亲后才知道孩子在父母心中有多重要,自己的血脉,那是拿什么都不换的,就算郡主是在皇宫长大,那也是敬亲王跟敬亲王妃的孩子,不会不爱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罢了,敬亲王何等身分,为了郡主还特地走了一堂衙门,足见疼爱之情并不少。”
安定郡主微笑,“你怎么不趁机落井下石?说父母没见到孩子感情自然淡这种话?我听了会很难过的。”
“可是我不希望郡主难过,郡主是朱家的恩人,没有敬亲王的交代,我们朱家的男子不知道何时才能从大牢出来。”
安定郡主审视她的脸,有种说不出的表情,“你很感恩我?”
“言语不足以形容,哪日郡主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不会危害朱家,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重情重义,难怪朱子衿喜欢你。”
姜吉时奇怪,“郡主何出此言?”
“他虽然放回来那晚就过来看我,但也老实跟我说了心中只有你,又说人与禽兽不同,洋洋洒洒一篇大道理,总之,他要睡小榻。”安定郡主嘴角带笑,“他两天来一次我房中,给了我面子,可是却碰也不碰我……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姜吉时心里复杂,又感动,又惊讶,然后又觉得郡主可怜——堂堂一个郡主,怕朱子衿不高兴,委屈自己当贵妾了,没想到朱子衿居然睡小榻?
一方面觉得朱子衿对自己真好,一方面有又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郡主——照道理说,郡主可真没对不起任何人,她不应该这样被对待。
可是自己真坏,居然还偷偷高兴……
姜吉时,你没良心。
“郡主莫急,我再劝劝夫君。”
“刚刚你说,如果我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一定尽力?”安定郡主含笑,“我现在就有一点,以后初一十五我都要出门,你陪着我。”
姜吉时点头,“这容易,只怕郡主觉得我说话无趣。”
“怕什么,我说话也无趣的很……”
安定郡主的话语被一阵从耳房传出的哭声给打断。声音又大又了亮,震天价响。
姜吉时歉然,“是满姐儿,她从小被照顾得太好了,一点点尿湿就要哭,郡主海涵,她换乾净了就好。”
安定郡主笑了笑,“把她带来吧,我想见见朱子衿的长女。”
姜吉时于是扬声,让照顾的嬷嬷换乾净后把小姐抱过来。
不一会,就听见小孩子的脚步声,答答答的,跟大人不一样,小孩子踩地步伐小,所以声音急促。
“娘。”天冷,满姐儿裹成球,一跳一跳的朝母亲走来,伸手抱住母亲的双腿,然后把头放在母亲的膝盖上撒娇,“娘。”
姜吉时抱起女儿,“有没有睡饱饱?”
“有。”
“那还哭哭,羞羞。”
满姐儿缩着脖子笑了。
“郡主,这就是满姐儿了,满月那日出生,所以叫满姐儿。”姜吉时摇摇孩子,“叫郡主。”
这是满姐儿第一次见到安定郡主,但她是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怕,于是软软的喊了一声,“郡主。”
安定郡主褪下一个镯子,“给她以后长大玩儿吧。”
“那就替满姐儿收下了,满姐儿,谢谢郡主。”
“谢谢郡主。”满姐儿眼睛看着蜜饯,女乃声女乃气的,“娘,我想吃这个。”
姜吉时挑了一个杏子给女儿,“小口咬,慢慢吃。”
满姐儿点点头,果然小小口的咬,小小口的吃,乖巧得很。安定郡主很惊讶,“这么小的孩子听得懂?”
“在郡主面前卖乖呢,满姐儿可精了,她在学走路的时候常常跌倒,旁边有人她就哭得像杀猪,旁边没人一点事情都没有,自己爬起来继续走。”
安定郡主好笑,“怎么会这样,梅姐儿也是?”
“梅姐儿还不会走,现在才有一点会坐的样子,大概再半个月就会——”
第十二章 藏在家中的恶意(2)
“姜吉时。”安定郡主打断她,“你女儿的脸不太对。”
姜吉时连忙低头看孩子,刚刚粉女敕粉女敕的孩子,现在嘴唇却隐隐发紫,小女圭女圭还卖力的吃着那颗杏子蜜饯。
“娘。”梅姐儿啦着舌头,“娘,这蜜饯苦苦。”
苦?蜜饯怎么会苦?
满姐儿的嘴巴怎么会变成紫色?
姜吉时伸手就要把女儿手上那个拿过来尝,却被安定郡主一手拍掉。
安定郡主扬声,“叫大夫!”
姜吉时这下反应过来,蜜饯有问题,连忙伸手挖女儿喉咙,想催吐,满姐儿却哭了起来,“不要,好痛!”
“乖,让娘把坏东西挖出来……”
“娘,我肚子疼。”满姐儿打了个嗝,嘴角血丝跟着滑下来,“我……我肚子……疼……”
朱子衿接到“家里有事,速回”的口信——朱家从来不曾发过这种口信给他,所以不管他是不是正在跟城东商行会长说事情,这都马上告罪回来,大丫头在门口等着,说满小姐急病,请了大夫。
他快速的回到院子,还没打开格扇,就听到一阵低声谈论的声音。
花厅上,朱老爷在,朱太太在,杨姨娘,许姨娘,何氏在,祁香云也在,居然连安定郡主也在,朱子衿心中一沉。
祁香云怯怯的喊了一声,“表哥。”
朱子衿没理她。
朱老爷道:“满姐儿跟二媳妇在里面,你进去看看。”
这阵仗,真的……满姐儿的急病是多急?
一进去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满姐儿,周大夫正在施针,以及站在旁边掉着眼泪的姜吉时。姜吉时看到丈夫,眼泪掉得更凶,“朱子衿……”
“别怕,我回来了。”朱子衿安慰了妻子,转向周大夫,“周大夫,怎么回事?”
周大夫道:“满小姐吃的蜜饯上面有女子最忌讳的寒毒。”
“寒毒?”朱子衿先是不敢置信,满姐儿才一岁多,是能跟谁结怨,要这样害她,回过神来,而后内心激怒。
“所幸量不多,二少女乃女乃及时催吐,所以没有性命大碍,只不过……”周大夫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周大夫但说无妨。”
“这有孕之人吃了,会流产,无孕之人吃了,会不易怀胎,满小姐以后得好好养起来,不然恐怕子嗣困难。”
朱子衿握紧拳头,强压怒气,“那是不是好好调养,就能恢复无碍?”
“要以人参温补,最好清蒸滤水,早晚一碗,如此十年,应该可以恢复无碍,只二少爷跟二少女乃女乃要知道,满小姐此后体虚却是难免。”周大夫知道朱家有钱,所以就直说了,早晚滤一参,一般人家别说十年,就连十天都困难。
朱子衿不敢妨碍周大夫施针,只站在床边看,满姐儿粉女敕的脸上透着一股苍白,嘴唇又发紫,看起来骇人。
他越想越怒,珍珠事件过后,他已经把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换成家生子,有错全家打死也没关系,这样都还能有事。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周大夫拔了针,这时候刚好岑娘子端了药进来,朱子衿连忙接过,“给我。”
姜吉时抱起瘫软的女儿,朱子衿吹凉后喂药,一碗汤药倒有大半都溢出来,没办法,满姐儿昏迷,自然是吃不进去。
周大夫过来看了看,“能吃进这些也可以了,二少爷跟二少女乃女乃不用急,满小姐过几天自然会醒。”
朱子衿问道:“周大夫能否先暂住朱家?我担心满姐儿随时有状况,到时候不好请大夫。”
“那……就叨扰了。”
朱子衿命岑娘子给周大夫安排了住处,朱家众人这才进来房间看孩子。
朱太太坐在床边,一下一下梳着孙女的头发,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毕竟是子衿的嫡长女,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即使平时总遗憾为何不是男孩,但此刻看到孩子病重,心里还是不好受。
朱老爷倒是一直颇疼爱满姐儿,听了朱子衿转述周大夫的话,也很生气,“我朱家围墙那样高,外人也进得来?”
何氏道:“是啊,公公婆婆,这事情一定要查清楚,家里孩子多,这回是满姐儿遭殃,说不定下次就换成媳妇的忠哥儿跟孝哥儿,孩子又不跟人结怨,待在大宅都有事,这太可怕了。”
说到自己的宝贝孙子,杨姨娘自然点头如捣蒜,“奴婢跟三少女乃女乃想的一样。”
朱太太瞪了杨姨娘一眼,杨姨娘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朱太太模了模满姐儿的头发,“这么可爱的孩子,谁要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