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湖想,奇怪,这贺大人不会自己哄贺宝儿吃饭吗?还是他自己也哄不来?
郝娘子接着说:“前一两日都是贺大人亲自喂宝小姐吃的饭,不过贺大人今日有应酬,要去府尹处,宝小姐这才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原来是这样。
邵云湖想,她最擅长应付这种被宠坏的小妞了,现代社会少子化,很多夫妻都只生一个,宠得不得了,但她也不是吃素的,那些小霸王在她这里待个几天就会变成小乖乖,喂吃饭?小意思。
想到赏银,邵云湖忍不住心花怒放。
薛家挺大,左弯右拐的,经过几棵环抱大树,这才到了一个院落,上面苍劲的字迹写着:有朋院。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看来就是客院了。
几人才刚刚穿过垂花门,就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声,都已经有点哑了,掺杂着丫头小声的劝慰,“宝小姐,您吃点吧”,“宝小姐不喜欢这些饭菜,不如奴婢们给您做些甜食”,“宝小姐心里不痛快,打骂奴婢便是,千万别再哭了,嗓子会哭坏的”。
邵云湖想着,可怜的丫鬟,小霸王自己要哭的,但是真把嗓子哭哑,那就是丫鬟照顾不周,被打被骂都活该。
郝娘子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说:“贺大人带了几人伺候宝小姐,却没想到那几人都水土不服,现在都还躺在床上喝药,宝小姐见不到熟人会害怕也是当然,你们进去可别吓着她。”
邵云湖连忙装乖。
推开格扇,就见到小霸王坐在美人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委屈得不行,旁边两个丫头拿着小碗跟汤匙,弯腰劝慰,明明是春天,但她们额头上都是汗。
两个丫头见到郝娘子,连忙过来,一脸害怕的赔罪,“郝娘子再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一定劝得宝小姐吃晚饭的。”
“不用了,我带了几个人,里正说是带孩子的一把好手,让她们试试。”郝娘子说完,转过头,“你们谁有给小娃儿喂食的经验?”
邵云湖有对银子的需求,又照顾过一班又一班的小朋友,此刻一马当先,“我来。”
郝娘子点点头,有点欣赏,能不能成是一回事,至少愿意尝试,那就是好事。
邵云湖接过那丫鬟手中的鲜鱼粥,走到还在哭嚎的小霸王旁边坐下,自顾的开口,“很久很久以前,海里住个个红发公主,公主在海底过得优游自在,公主有着银铃般的歌声,只要她一唱歌,鱼儿都会游到她身边来……”
小霸王止住了哭嚎,睁大眼睛,似乎在奇怪,海里怎么会有公主?
邵云湖说了大概五分钟,见时机成熟,舀起已经半凉的鲜鱼粥,喂了小霸王一口,小霸王嚼了嚼,吞下去了。
然后邵云湖又继续说着人鱼公主的故事,说到一半而已,一碗鱼片粥已经喂得干干净净。
张金妞想着要表现一下,连忙递上桌子的鸡汁蒸蛋。 ??????
邵云湖接过,蒸蛋比较烫,所以她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刮下来,直到把人鱼公主的故事说完,结局她当然改了,王子发现救自己的是人鱼公主,娶了她,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小霸王很满意,“姊姊明天再给我说故事。”
邵云湖一下就喜欢她了,是姊姊,不是阿姨,谁说小孩不懂事。
春寒料峭,小霸王年纪小就不用洗澡了,擦澡就行,这可是张金妞的擅长项目——张家的小孩实在太多了,张金妞从六岁开始就帮弟弟妹妹洗澡擦澡,已经熟练到闭着眼睛都能做。
小霸王吃饱喝足,又换了干净的衣服,薛员外家有专门念诗的女先生,过来给小霸王念了莫约半时辰的古诗,邵云湖看看时间差不多,给她除了外服,放上床铺安睡,自己也躺上去,把贺宝儿搂在怀中轻拍,贺宝儿听着心跳,一下就睡了。
邵云湖轻手轻脚下床,迎上的是郝娘子喜悦的眼光。
几人出了格扇,在小院子里,郝娘子很直接塞了个红包给里正,“邵姑娘跟张姑娘留下,我们薛家什么都有,不用特别回家拿取衣服事物了。”她又拿了一把铜钱给郑翠翠,“郑姑娘跟我们薛家没缘分,请郑姑娘喝点茶水。”
里正拿了红包,领着郑翠翠,高高兴兴去了。
邵云湖跟张金妞跟着一个叫做喜逢的大丫头到了有朋院的后罩房,给两人分配了房间,柜子,没多久,喜逢就拿来两人的衣服跟鞋袜——薛家是大户,大户有大户的规矩,普通丫头穿的是浅紫色的衣服,伺候主人家的丫头是深紫色的衣服,喜逢穿的就是深紫,至于郝娘子不但是深紫,还是绸缎,阶级更高。
晚上睡在硬板床上,邵云湖可是十分高兴,没想到自己穿书二十年,哄娃功力不减,只要这几个月好好照顾贺宝儿,她就不用担心日后的生活了。
张金妞坐在床沿,开了窗看一下外头,然后又关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云湖,邵大叔有没有说过要怎么安排你的赏银?”
“给家里盖后院,盖个四个房间吧,我住一间,一峰将来娶媳妇住一间,两间给孩子,当然这都只是想想,我听说薛家的下人一个月至少一两月银,就算什么赏银都没有,也能拿二两呢,够凑钱给我弟弟娶牛春花了。”
张金妞意外,“一峰想娶牛春花?”
“谁家不想呢。”
张金妞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也是,要是我家有十两银子,爹娘肯定也要说牛春花了,能务农,能刺绣,人高马大,一看就好生养,只不过十两银子真的太多了,我们一般人也拿不出来。”
邵云湖完全认同,“我也觉得牛家这聘金礼数太大,有时候我在想,会不会牛家不想让牛春花这么早嫁人,所以故意开这条件,我们稻丰村不过乡下小地方,一般嫁娶也就三两银子,牛家却要求十两,太强人所难。”
张金妞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为什么当爹娘的要这样为难自己的女儿,我今年都十八岁了,爹娘不让我成亲,说弟弟妹妹还需要我,我嫁人了,家里的弟弟妹妹谁照料?但他们一直生,家里每两年就有小女圭女圭,我是真的很累了,我想嫁人,想有自己的孩子……我刚刚突然有一种想法,要好好照顾贺宝儿,这样说不定贺大人会买下我,让我能跟到京城,配个小厮或者花匠,一起相守过日子,没钱也没关系,我不嫌他穷,他也别嫌我年纪大,总比在家帮衬弟弟妹妹强。”
邵云湖完全懂张金妞的难处,他们稻丰村有一个沈娘子就是因为照料一直来的弟弟妹妹,二十五岁还没嫁人,等到爹娘终于生不出来,换弟弟们的孩子陆续来到,那个沈娘子的一生就是不断拉拔沈家的新生儿,等到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再也无法当免费劳力时,弟弟们就把她轰出门了,说已经白养她二十年,她不能这样一直赖在沈家。
沈娘子现在住在村尾的破庙,村人同情她,经过时会给她几枚铜钱,或者一些吃的,但无论如何,都太可怜。
看着张家对张金妞的狠劲,张金妞想去京城,远远逃离那个吸血的家,也是理所当然。
邵云湖又想起自己,虽然一峰是自己的亲弟弟,现在看起来也很友爱她,但将来会怎样不知道,枕头风最可怕了,太多人娶了老婆就变了一个人,看来她的计划还是得修正一下。
贵人在江南最多两三个月,那她就是二、三两保底,这银子肯定拿来给一峰娶妻了,不用多想。
可是万一她拿到了赏银,而且这赏银很多,足够盖起大屋,她就一半存钱庄,当自己的养老保险,一半上缴改善居家环境,并且要求立个字据,说明谁也不能把她赶出去。
这样好,凡事多想三分,麻烦就减少三分。
宁愿当一回小人,也不要像沈娘子那样太重亲情而晚景凄凉。
邵云湖想起什么似的,“话说回来,你知不知道这贺大人到底什么官儿啊?”
这可是关乎赏银大不大方,甚至关乎着张金妞会不会被买下来回京伺候的大事。
张金妞满脸奇怪,“你不知道吗?”
邵云湖一时答不出来,过了一会才说:“我,我该知道吗?”
张金妞一下来了兴致——她天生八卦,最爱打听,那贺大人刚刚入住薛员外家时,她就问了,现在听得邵云湖不明白,连忙说了起来,“好大的官,比戏曲里的大官都要大上很多,听说贺大人上朝时,衣服上绣蛇的。”
邵云湖点点头,蟒纹,那是七品以上了。
京官没有命令不得离京,这贺大人不但离京了,还携同一个小孩,这些都要上报,由此可见,皇帝是挺看重这个贺大人的。
邵云湖继续推理。
贺大人带着侄女,却没带妻子,应该是单身,不然说不过去。
就算考试耽误了婚期,既然已经入朝,且位列七品以上,应该有很多人想说亲,上面的官员肯定想拉拢过来当自己人,官员的女儿做什么用的?就是用来建立姻亲关系的。
除非他品行有瑕疵,可是若真如此,早就被政敌给举报拔除官位了,怎么可能还出京办事,这可是多大的荣誉。
好龙阳?可是无论现代还古代都有看重权力看重面子和香火的人,好龙阳没关系,不妨碍成亲生孩子。
邵云湖想破头,都想不出贺大人不成婚的理由,回过神来,张金妞已经睡了,还微微发出鼾声。
邵云湖觉得自己钻牛角尖了,贺大人成不成亲,为什么不成亲,关自己什么事情,自己只要打起精神,好好照顾贺宝儿就是。
其他的不用多想,因为那些都不是她能想的。
第二章 这是爱情吗?(1)
邵云湖跟张金妞莫约在五更时候被拍门声叫醒,邵云湖机警,迅速翻身下床,迅速开门,门外是昨天照应她们的大丫头喜逢。
喜逢知道这两人不过是乡下丫头,没什么见识,也没太过为难,“前面有井,自己去打水梳洗,然后到小厨房吃早点,吃饱了把自己收拾干净,去宝小姐房中喂早饭。”
“谢谢喜逢姊姊。”邵云湖连忙行礼,“我跟同伴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请姊姊多多提携。”
喜逢见她知礼,颇感意外,笑容也由衷了些,“有朋院归我管理,看照你们是应该的,我们薛家下人多,粗活不用你们动手,总之照顾好宝小姐,老爷不会亏待你们的。”
邵云湖多聪明啊,一听就知道除了贺大人的赏,还有薛员外的赏——是的,贺家的丫头个个躺床不起,薛家这么大,却找不出个人可以搞定那五岁小妞,说来薛员外也很没面子。
邵云湖作起梦来,要是赏银够多,她下半辈子就在家里当咸鱼,每天翻来翻去晒晒太阳,养几只猫猫狗狗,开心当狗妈猫妈。
喜逢离去,邵云湖回到床边,把张金妞摇醒——家里孩子多,半夜各种啼哭,张金妞早就练就一身好本领,什么声音都无法吵醒她。
邵云湖摇了几下,张金妞才睁开眼睛,邵云湖把喜逢的话转达了,张金妞模模肚子说:“好想吃肉。”
邵云湖也想吃肉啊,她上次吃肉还是托清明祭祖的关系,祖先怎么不托梦给田婆子,说让她每三天炒一盘肉,真能这样就好了。
两人打水梳洗,换上薛家的丫鬟衣裳,接着到了后罩房最旁边的小厨房。
厨娘在门口洗菜,看到她们咧嘴一笑,“你们就是喜逢说的那两个丫头吧,饭菜放在桌子上、一人一盘。”
邵云湖走进小厨房,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一人一盘,倒有点像学校的营养午餐,一人一个餐盘,上面一碗白饭,两小碗的菜,一碗腌紫苏,一碗豆干炒猪肉。
肉!邵云湖跟张金妞互看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最简单的开心,薛家真不愧大户,丫头居然早上也有肉吃。
猪肉的味道太美妙了,那香气,那油花,而且厨娘完全不小气,肉切得好大一块。两人把早饭吃得干干净净,又舀水把碗筷洗干净,这才离开厨房。
邵云湖看看天色,推测六点左右。
有朋院的后院不大,邵云湖跟张金妞一下走到昨天的大房间。
邵云湖有点犹豫,是要直接推门而入,还是要敲门——她没在大户生活过,以前看的那些古装片也没这等小细节,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格扇从里面拉开了,不是喜逢又是谁。
邵云湖连忙说:“喜逢姊姊,我们用完早饭了。”
张金妞慌慌张张跟着行礼,“喜逢姊姊。”
喜逢脸色不差——郝娘子让她来带这两个村野丫头,她本觉得委屈,降低了身分,可目前看来这两人还算勤快有礼,心里不舒服的感觉也就没那样深了。
喜逢把八片格扇全部往旁边推,“你们先让宝小姐起来,服侍梳洗,知道怎么帮小娃梳洗吗?”
张金妞连忙点头,“会的,我六岁就开始帮弟妹梳洗了,到现在家里十几个弟妹,都是我一手带大。”
喜逢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邵云湖昨日来的时候紧张,又接近黄昏,直到现在才有空好好打量这有朋院,丹楹刻桷,锦天绣地,好像她去北京旅行时看到的那些百年房舍,古典大器。
贺宝儿的脚踏边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衣服还皱着,一看就是安排的守夜丫头,见到三人,一脸讨好的说:“宝小姐昨日睡得很香,连起夜都没有。”
接着就见喜逢坐在脚踏旁,小心翼翼的摇着贺宝儿的手臂,“宝小姐,天亮了,该起床梳洗用早饭。”
贺窦儿翻了个身,继续睡。
喜逢耐着性子叫唤,“宝小姐,醒醒。”
贺宝儿发出不满的声音,“我还想睡。”
喜逢一向是伺候薛太太的,对五岁小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偏偏这小娃娇贵,又打骂不得,一时之间倒有点尴尬。
邵云湖想给张金妞表现的机会——自己是穿书人,又占了幼教老师的便宜,将来教贺宝儿自己吃饭,自己上厕所,那都是大功劳,可是张金妞不同,她只是凭着经验多,但没有相关的知识,能做出的贡献也就有限。
邵云湖昨天听了张金妞的理想,觉得只要让贺宝儿在某一方面依赖张金妞,按照京中人的习性,肯定就是把张金妞买下来带回去伺候了,贺大人身穿蟒纹官袍,门户不会太低,家中合适成亲的男仆一定不会少。
邵云湖陪笑说:“喜逢姊姊,不如让金妞试试,金妞很会叫孩子起床的。”
喜逢想了想,“好吧,记得可别让宝小姐哭了。”
张金妞大喜,“不会的,我每逢换季会去医馆打下手,常常叫人起床的。”
张金妞在医馆打下手,当然照医馆的方法叫人起床,病人都是气虚,禁不起惊吓,得慢慢来,于是她伸出双手,轻轻给贺宝儿拍背,然后按摩手心,手臂,肩膀,双腿跟脚底也捏一捏,先让气血循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