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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妃秘史(上) 第24页

作者:千寻

跨出冷宫那刻,她胸口一阵翻腾,李萱回首,望一眼这住饼三年的地方。

冷宫不大,几步便能走到尽头,狭隘的空间困着一群没有明日的女子,不过一扇门之隔,熟悉的霉味消失,苍凉的破败景象不见,充斥在冷宫里的沉重哀伤淡去……她缓缓吐气,手指头微微颤抖。

她没想过自己能提早离开冷宫,更没想过出宫的理由竟是皇后娘娘的薨逝。

想起皇后的欢笑、她的蹙眉、她的忍耐,那三年的公主生涯再度在李萱脑中盘旋,像是谁把手伸进她心窝似的,一阵狠戾地揉搓、挤压拧扭,令她疼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怎么会呢?她以为她们可以各自平安生存,以为她们已从后宫的脏水中月兑身,以为她们都是不重视荣利之人,可以安然度过荒凉岁月……李萱轻咬下唇,干净的双瞳泛出浓浓的心痛,她的指甲紧紧掐住掌心,抿得发白的双唇微微颤抖。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后娘娘还那样年轻啊,她不是该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吗?

李萱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这一路漫漫迢迢、永无尽头,那些过往的曾经随着周遭景物,一幕幕在她脑海里再度明亮鲜活。

在宫里几次偶遇时,她瞧见周旭镛的冷漠;通往慈禧宫的道上,她与周月屏大动干戈;御花园里,她看见五皇子萧瑟的背影……片片段段的画面飞快自心中掠过,好快……三年、六年似一层层的关卡,她蒙着头就这样闯过,酸的甜的苦的涩的彷佛尚未来得及品味,便已经成了过往云烟。

慈禧宫到了,李萱抬头,看见那块龙飞凤舞的牌匾,回想起那年,回想起皇后娘娘端庄秀丽的容颜,想她的慈蔼、想她的亲切,想她的温婉,如今……再不得见……一阵酸意袭击双眼,她仰起头强忍住泪水,她知道皇后娘娘期待看见她的笑颜。

爆里宫外,嫔妃、皇子皇女跪满堂,不管真心或假意,人人都哭得尽心尽力,像在集体合演一场大悲剧似的。

这么大的阵仗,是皇上下的令吗?以一国之母的名义发丧,而非以犯错臣妃的名头,只不过,娘娘在天上看见这些会因此而快意?李萱从中间走道穿入,缓行进屋,一路上不时有人偷望她,她虽目不斜视,却也明白那些眼光里有鄙视、有冷讽、也有嫉妒。

但她不会因此退缩,娘娘肯定想再看看她骄傲的小凤凰,而不是被冷宫生活熬得只余卑微性情的李萱。

头抬得高高的,她将头发顺在耳后,不介意将脸上的伤疤示人。

李萱深吸气,所谓的凤凰便是在灿烂中死去,在灰烬中重生——如今她重生了,她不怕旁人的眼光或批评。

皇后的寿棺停在大厅正前方,案上燃着香烛,鲜花散放着淡淡的芳香,那是皇后最爱的含笑花。

含笑花必须在清晨第一道阳光照射时摘下,那时花瓣微开,香气沁人心脾。

皇帝坐在棺柩旁,脚边跪着德妃、淑妃以及周敬镛、周旭镛,后方有其他皇子、公主依顺序跪着。

李萱向周旭镛投去一眼,他如她记忆中的丰神俊朗,身形更加挺拔,浓眉斜飞入鬓,一双深邃眼眸散发出勾魂魅力。

岁月很公平地对待每个人,它磨砺了他也砥砺了自己,抬起清澈目光,她坚定地看向德妃与淑妃,没有半分畏怯。

厅里一片肃穆,皇上脸庞刻划着浓浓的疲惫与哀愁。

她想起娘娘以前曾说,皇上与她情深义重,他们相扶相携走过无数风雨,即使房里有几个妾室,可皇上仍敬她、重她、爱她,当她是那个能与自己一路并肩走到最后的女子。

那时的娘娘眼底散放着光彩,彷佛回到少年十五、十六时,她曾经羡慕过那样的娘娘。

之后,娘娘总会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说:“旭镛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他的性子我再明白不过,他何尝不喜欢萱儿,他只是痛恨被勉强,等过个几年,他长大了、明白了,便会了解他拒绝的不是你,而是自己心中无聊的骄傲,到时候你们会幸福的。”

三年前的自己会相信这篇安慰言语,三年后的她,更相信事实——事实是,三年来他从未到冷宫见她一面;事实是,他与王馨昀鹣鲽情深不愿另娶他人;事实是,他拒绝的不是骄傲,而是李萱。

周旭镛抬头向她望去,李萱在他视线对上之前,先一步别开眼。

她不愿看,看了又如何?人生若只如初见……蓦然回首,早已换了人间,再伤再痛,也没有人会为她难受,她的心不是磐石,禁不起从冬磨到夏、从春磨到秋。

就这样了,她认清事实,认清尊卑了,未来的路她再不依赖任何人。

李萱在灵前跪下,重重三叩首,从礼官手中接过一炷清香,闭眼默祷。

她跪直身子,颊边的旧疤让垂下的长发掩去,但额头上的红印在如漆黑发及苍白脸庞上更加明显。

周旭镛的视线在李萱身上凝结,心头激动,她不一样了,她变得更美丽更教人动容,黑白分明的大眼里也透露着淡淡的哀愁。

饼去几年,他无数次想起她,想她的聪颖可爱,想她的可爱娇憨,想她振振有词的训诫旁人,想她满口的大道理。

他经常想她,想得失神,然后在回神时茫然不已……“李萱,可知道是谁让你出冷宫?”

皇帝突然开口,悲恸的脸上闪过哀怜。

她是李廷兴的女儿,没有李廷兴,或许自己当不了皇帝,她也是皇后真心疼惜的孩子,为了顶罪,不得不成为弃妃,皇后说得对,终究是皇家对不住她,但是……这场戏他想演得演、不想演也得演。

“奴婢明白,是皇后娘娘的恩典。”

她垂下眉睫,隐去眼底的寒意,那是苦寒深潭般的冰霜,是千年冰山般的冷冽。

“你明白就好,皇后临终前口口声声要我替你的终身考量,今日朕便当着皇后的面问你一句,你还想嫁给旭镛吗?”

他目光炯炯地望向李萱,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脸庞透露不出半分情绪。

李萱凝眉回望皇帝,目光直勾勾的,顷刻间慈禧宫里一片静默,人人都在等着她的答案。

她细细思量,在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是为了安慰皇后在天之灵,还是为了安定淑妃的心情?淑妃肯定很担心自己恃宠而骄,决意嫁进靖亲王府吧?李萱低头失笑,视线定点处,她看见了久违的周月屏,她心里在想什么?肯定是想——李萱真是好运道啊,皇后便是死了也没忘记替她谋划,有人这样看顾着,李萱这个公主肯定还能稳稳当当做下去。

因此,周月屏定然是满肚子火气、满心不平,认为她们之间的千年仇恨还得继续结下去。

李萱尚未说出答案,但所有人都认定她会点头,谁知,当所有人都这样相信的同时,李萱却淡然笑开。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种事她已经不屑再做。

斑举双手、长揖在地,再度抬起头时,她漆黑的眸子对向皇帝,缓缓开口,“启禀皇上,奴婢不配也不愿。”

她的答案让满堂的人们震惊不已,不配也不愿?周旭镛气息一窒,眼神在瞬间变得波涛汹涌。

周敬镛回首看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再不想同旭镛纠葛?!她心里再无他,她已经把过去抛在脑后?“这是你的真心话?”

皇帝有说不出的惊讶。

当年先皇看重次子旭镛,但多年观察,他觉得长子敬镛更适合当皇帝,因为敬镛不看重男女私情,他把国家摆在自己的慾求前头,再加上他善谋略、懂得经营人心,百姓需要这样的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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