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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爱 第9页

作者:楼雨晴

说到最后,声音渐轻,几近呢喃:“可是无论如何,我还是想把原来那个他找回来……”

赵之荷摇摇头。“我无从比较,我认识他时,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

服务生陆续上菜,余善舞留了一笼哥哥和侄子爱吃的汤包、牛肉馅饼跟玉米浓汤,便招呼对方开吃起来。

喝了几口小米粥,才接问:“不然你眼里的他是怎样?”

世俗。

很都会,也很功利的那种社会型精英,圆滑世故、八面玲珑,不是余善舞形容的,那种温文儒雅的气质才子。

即便是现在的他,异性缘也极好——或许还更好,但,却非她的心头好,如果有机会,她反而想看看,曾经那个月复有诗书气自华的余善谋。

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矫情应酬也不是她的个性,想了想,最后说:“他——是个奇怪的人。”这不算说谎。

“噗——”余善舞笑瞋。“那倒是,我也常觉得我二哥是怪胎,你刚刚都没生气,我超佩服你的。”

“……不知道要从哪里气。”一开始她也会被撩起情绪,偏偏他每一句话都一针见血,扎到她整个脾气都毛起来,却又都中肯得无法反驳。

她居然已经开始慢慢被他训练到有点习惯了。

是说——“你刚刚,怎么会选二?”

余善舞耸耸肩。“有一段时间在家里养病,病人别的没有,时间最多,看了不少二哥的书打发时间。有空你来参观一下他的书房,相信我,那种剖析人类心理与逻辑的书,多看几本你就不会再被他气到七窍生烟了。”

难怪,她一直有种说不出来的奇特感,现在她懂那奇特感来自何处了,大概因为,余善舞的气质与谈吐,某层面上很像余善谋,出生在一样的家庭、读一样的书、承袭兄长的思想与教养,同样的聪慧沉着、有敏锐的洞悉力,说话虽带几分犀利,但懂得点到为止,体贴他人。

或许在某程度上,他依然保有了原来那个自我。

“我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讲,常常让我看到临界点。”后来觉得,那个像泼妇一样对他发飙、毫无形象的自己,好陌生。

“生气也是一种情绪啊。”总强过什么感觉都没有,淡淡地转身走开——赵之荷看起来完全就是会那样做的人。

一个性情偏冷的人,会对你生气——应该不算太糟吧?至少她有“感觉”。

余善舞自我安慰地想。

和余家兄妹吃完中餐,步行回到余家门口,她没有应邀入内,在门口道别。

小男孩有些怕生,躲在余善谋身后,露出两颗灵活的大眼睛瞧她,轻轻挥了一下手,怯怯地说:“阿姨再见。”

她浅浅扬唇。“再见。”

余善谋看了颇不是滋味。

小舞邀她吃饭就去吃、皓皓对她笑她就笑,他呢?只会被摆脸色,她对随便一个老弱妇孺,表情都比对他还要柔软!她压根没对他笑过吧?对吧?对吧?!

用力回想一下,还真的完全没有。

内心叹气,很认命自己被摆进尘埃里的地位。“真的不用我送你?”

“不用。你留在家里陪小孩。”才刚说完,包包里的讯息声响起,她顺手捞出来,点开。

是余善舞传来的。

她只看了一眼,立刻反手盖住萤幕。

余善谋狐疑地瞥她。“你干么?”表情那么虚,分明有鬼。

直觉回首,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屋内的余善舞,在窗边跟她挥手。

“你们在搞什么?”他很有被陷害的自觉,只是不晓得,那小妮子到底坑了他什么。

“没事。”她挥手赶人。“你快进去。”

余善谋轻笑。“不用那么紧张。”他不会那么没风度,硬要一探究竟。

他坚持要看她上车,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见车身,才转身进屋。

赵之荷一直到离开余家一段距离,才靠边停车,拿出手机细读。

信守承诺,传给你看。

敖图是接连好几张的书法字,有行书、有草书、有楷书……字体或苍劲俊拔、或豪情写意、或俊逸端秀……

他真的会,还写了一手好字。

本来还想不通他哪根筋不对,埋头写了一早上。

丢出一张沉思的表情图,接着补上:“我是悟了,你呢?”

她也悟了。

一篇篇的“爱莲说”,没瞎的都悟了。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这分明是情书。

为什么连好好的文人志节、国中课本必读文,他都可以拿来告白,还有什么是他不行的?

被同一个男人告白了这么多次,各种形式、无时无刻、认真的、戏谑的、她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说,她向来淡定以对,可是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会生出几分窘意,下意识就做出遮掩行为了?

或许,是真正听进耳了,明白他说的喜欢,是真的喜欢,真正把告白当告白看待,而不是雄性动物散发过剩荷尔蒙的求偶花招。

莲,花之君子者也。

目光定在字帖上,其中一行字,想起他说“我很清楚自己眼里赏的那朵君子花”——

莫名地,不觉耳根微热。

第五章  选边站

临睡前,赵之荷出来喝水,刚好看到余善谋开门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吗?”将钥匙搁在玄关柜上,谨慎防备,不确定是否又在哪里误踩了地雷。

“今天管家不是休假?我以为你今晚会在家里睡。”在那之后,她与余善舞偶有联络,分享生活、分享心情,多少知道对方的近况。

“我晚上是去应酬,没回家。”

“这样好吗?”家中只有一个七岁小孩、以及行动不便的大人,要是有事怎么办?

他摇摇头。“不要把自己绑在她身边,她会有压力,真有什么事,她会打电话。”小舞可以的,他是确认了这一点,才会放手。

要是连一个晚上都走不开,只会让她觉得,他的脚步被她绑得死死的。她努力学习独立、学会坚强、学着生活中的一切,

就是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而他能做的,是肯定她的努力,给她更多的自信。

“待会传个讯息道晚安,确认没事就可以了。”

赵之荷听懂了。

他对家人的守护,不仅是身体上的,还包含心灵层面。

她曾经问过:“让侄子喊爸爸,感觉不太好。”总觉得乱了伦理辈分,不该瞒着孩子身世,用叔叔身分,也能把孩子养好。

那时,他只回了她一句:“你以为,皓皓不知道吗?”

出事时,皓皓两岁了,喊谁爸爸、喊谁叔叔,清清楚楚,哪会一夕间乱了套?

一觉醒来,忽然冲着他喊爸爸,其实他们心里都有底,两岁的孩子,对死亡懵懵懂懂,只知道爸爸不会再回来了,他只剩叔叔与姑姑,也许是害怕被抛下,于是用那个称呼讨好大人,稳固身分。

那一声“爸爸”,是让皓皓喊心安的,只要喊着一天,有人回应,他就确定自己还有人要。这点孩子的小心机,他们怎么舍得否定?怎么忍心纠正?

一个能那样照护亲人的男人,坏不到哪里去。

“小舞说,你是好哥哥。”

他坐在沙发上,揉揉额际,单手接过她递来的热茶。“你这口气,听起来是羡慕?也想要一个?”

“可惜没有。”哥哥不比别人少,疼妹妹的找不到。

“那倒不一定。”天下事哪有绝对。“你还是有机会的。”

她挑眉。“重新投胎吗?”她已经习惯前一秒还好好谈话,下一秒就喷血三尺,自己先做好好万全准备。

他失笑。“我哪有这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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