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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东家(上) 第30页

作者:陈毓华

她跨过门槛,躬身作揖,声音沉静如海。“大当家、二当家,小的回来了。”

“哈哈,你再不回来俺可就走了,要碰上你一面真不容易!”张渤起身,两个跨步就来到西太瀞面前,在他眼中,西太瀞还是痩得跟小鸡没两样。

“二当家这么赶?”

“没办法,帮里事情多,等会儿俺就得走人了。”

“天寒了,路上滑溜,二当家得仔细些。”

“这路俺蒙着眼睛都能走,倒是你,身上怎么还是这点肉,是不是昆叔那老家伙克扣你?”西太瀞见到张渤倍感亲切。“我出门都靠昆叔关照,身子好得很,就算要和二当家比臂力都没问题!”

“哈哈,就凭你这小拳头,俺一根指头就能扳倒你,下次回来,你就等着俺去找你!还有啊,你这洗尘宴俺下次还来”他拍着西太瀞的小肩膀。

张潮完全没想到若非此刻湛天动的心思不在这上头,他的爪子有可能会被卸下来。

“说定了,我等二当家的!”

张渤笑呵呵的离开了。

很难得,她和张渤说了那么久的话,湛天动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俩,喝荼,撤茶叶沫子,眼里温柔得不像话。

“大当家。”

“嗯,回来了。”

看了她半晌,只觉得人还是那个人,却有些不同的地方,一阵子不见,眉眼开了些,也长了个头,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就像她这样吗?

他还满喜欢她这模样的。

“是。”

“去了哪,这会儿才到家?”看着她走近,他收敛了瞳眸底汹涌的火热,恢复一如往常的高深莫测。

“小的见时间还早,到市集去闲晃了一下。”

“市集有什么新鲜的吗?”他问得很起劲,就好像只要攸关她的事情,芝麻绿豆也好,他都想知道,一样也不能漏。

“我到扬州有些时日,还不曾仔细看过这里的任何一处地方,心中起念,这才回来晚了。”

“是这样子啊……龙云寺的海棠、法源寺的丁香都是出了名的,别说小秦淮河你也没去游过河吧?”无论是龙云寺的海棠、法源寺的丁香、小秦淮河的过桥,往后他都会带她去,就算扬州景致都看游遍了,还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杭州痩西湖,还有她在淮安没吃到的白鱼,她想去哪,他都会带她去。

他这在做什么?推敲着要带她出游吗?西太瀞愣住,继而皱着眉头,狐疑的说:

“有关商船的事,想必昆叔都向大当家回报过了,要是没事,小的下去了。”

“昆叔说此行收获颇丰,还寻到了货路子,你辛苦了。”他回过神,告诉自己必须忍着,别吓跑了她。

这般小心翼翼,他从来没有对谁有过。

“去休息吧,梳洗过后,我们一起吃饭。”他云淡风轻的丢下这几个字。

“……是。”一起用膳?有必要吗?他如果要找人吃饭谈天,怎么也轮不到她啊。着他那没得商最的神情,西太潘只得躬身退去。

“西太瀞……”她没能听见他低低的唤声,因为除了湛天动自己,不会有人察觉到他八风吹不动的外表下,评评跳着的心。

西太瀞回到自己屋里,正坐在罗汉床上纳鞋底的春水早已望穿秋水,一只鞋底的针脚别说整齐了,还不时的戳到手指,就在气恼的同时,抬头见到西太瀞,她喜出望外,丢下手里的东西就朴了讨夹。

“哥!!

西太瀞被她这一扑差点没倒退好几步。“春水,你沉了。”春水正想和想念了好几个月的“哥哥”好好诉诉思念之情,被西太瀞这一打岔,顿时哇哇大叫,“哪里哪里?腰吗?还是大腿?要不胳臂,还是脸蛋?”爱美是女子天性,这会儿,春水紧张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胖了,不会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巴着主子说想她。

“没,事实上你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

“才没有呢……倒是哥,你又痩了一圈。”春水放开捏着自己腿肉的手,细细的将西太瀞打量个够,越看越心疼。

“在外面跑来跑去,能生出肉来才奇怪!”她不以为意。

“以后能不能不要去了?这么大的屋子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怕,可是一想着你在海中央,那有大风大浪和海贼,我就会睡不着。”春水几乎是天下最好命的丫鬟了,一开始湛爷把她调到厨房去,可自从她的主子出海去,他又把她调回来,要她好好的守着缥渺楼。她吃得好,穿得好,住的外间也比其他人都好,所以她每天除了抹那干净到纤尘不染的桌子,连夜壶也只需倒自己的,想躺想睡自由得要命……可她无事可做啊,这样的假主子她没那命当,她受不了啊,她宁愿要她的主子回来,就算住小屋、吃粟米她都可以。

挣那样的钱,一不小心就没命花了啊。

“傻孩子,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她怀念的模模春水的发。

“哥……”春水不依了。

“我要沐浴,要泡热腾腾的热水澡。”

“瞧我净嘀咕,忘记哥刚进门,要先把身上的尘埃洗掉,换件干净的衣衫。我马上去叫人抬木桶和准备水!”春水旋风般的卷出去了。

直到这时候西太瀞才有空坐下来,自己倒了水喝。

“太瀞小扮?”外面有着陌生嗓音的丫头。

“有事进来说吧。”她实在懒得动了。

两个丫鬟手中各自捧着雕葡萄藤子漆盘,上面放着衣服和女子首饰。两人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当家叫她们送来女子的衣服和头面,可也不敢胡乱猜测。

“大当家吩咐我们把这些送来,请你务必换上。”她看了一眼,这湛天动在打什么主意?

“放下吧,我知道了。”

两个丫鬟不见她生气,还是一如往常的清淡口气,放下长漆盘,福了福身,赶紧走人暖阁里,香气、热气融融,温暖如春八面的格子窗挂着重重叠叠的鲛绡纱幔,这纱幔看似轻透,隐隐能让暖阁里的人能看见九曲桥上各色的奇花异草,和精雕细琢的仕女石灯光亮,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寒风透不进来。

西太瀞一踏进来也不觉得惊异,湛天动宴客会友向来派头不小,不过她只是个属下,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这让她想起湛天动的与众不同。

扬州是有名的烟花之地,在这里,商人们谈生意、官员们接待访客或朝中官员,大多会召妓陪席,说说笑笑,风雅风流的就把正事办了,即便是文人雅士也皆多情,就算出门,吟诗会友也会有美人在侧。

湛天动却不会,这些应酬他或许会让别人去,就算亲自出马,也从不召妓,他这样在南漕河跺跺脚都能让风云变色的男人,屋里却连一个照顾的人也没有,要不是身有某方面的残疾,要不,就是非常难得的好男人。

如果是后者,这样的男人,要是能成为他的妻子,和他一辈子携手偕老,那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她心理想着这些,坐在暖阁里的湛天动却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向他走来的倩影。

她穿着他为她准备的衣裳,头发也重新梳过了,发上簪着一根玉簪子。

他把簪子给了她,心里没有“万一她非他所想的那个人,该怎么办?”的这个问题。那么多的证据,唯一的解释是,她就是那个人,毋庸置疑。

她走得有点小心翼翼,显然并不是很习惯小手小脚的踩着步子,又要小心脚下的裙子绊脚,一小段路总提着裙摆。眼看着就要跨进暖阁的门槛,因为看到了湛天动胶着在她身上的目光,他的表情深邃明亮,又含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味,这么分心看他一眼,她一脚便踏上了裙摆,一踩,人整个就往前摔去。她已经有心理准备要摔了个难看,哪知道回过神来,一双结实强健的臂膀稳稳将她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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