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她才晓得,所谓的万物之灵不过是比起其他生物要多了更庞大的私欲,永远根除不了的邪恶,没有尽头的欲/望,随时背弃诺言还能振振有词……
突来的碰触惊醒了心神迷失的辛芙儿,俯首一看,尹宸秋竟覆上没有血色的手背,一阵浓浓的拒意夹带反胃恶心感倏地涌上咽喉。
“别碰我!”
“你当真不肯再认我这个师兄?”尹宸秋握紧被她拍开的右掌,没了旧时的温暖,阴冷得像她碰过的每一个走火入魔的黑茅道士,教人不寒而栗。
“不认,宁死也不认。”她咬牙切齿,断然起誓。
“好,你不认师兄,可以,那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未婚夫婿?”
辛芙儿放声冷笑,没想过他竟然还有脸提及两人自小订下的婚誓,笑声冷得可比天山傲霜。
“就算我死后还魂,尸身腐烂归为尘土,也不会嫁给你,当初和我结订誓约的人是白茅道传人尹宸秋,不是投身邪术的这个尹宸秋。”
“酸酸……”
“我不准你这样喊我,你根本就没有资格!”
“我没有资格?那谁才有资格?”尹宸秋笑容狰狞,彻底撕毁了残留在她印象里的最后一丝美好。“难道一只瞒天过海,侥幸窃取肉身成人的狸猫才有这个资格喊你?”
蚀骨寒意沁入体内,心跳如擂鼓,辛芙儿止不住额头冷汗涔涔,瞪大的圆眸映上尹宸秋阴森的脸孔,一直盘旋在头顶的不祥之兆彻底袭垮了她的坚强。
“你说什么?”
尹宸秋双手负在身后,以她为中心绕圆踱步,不时朝她笑道:“你怎么会不知情呢?我说的是一只小狸猫啊!一只在昆仑山悄悄修练近千年、深谙人性的狸妖,这只聪明绝顶的小狸妖可是帮他前任主人立下不少功劳……”
“那不是帮,而是老黑茅恶意欺骗他才干下的蠢事。”她不假思索的反驳。
“喔,是蠢事。那么你没顾虑到后续因果,擅自救了他,算不算是蠢事一桩?”
“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和他之间的事,还有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
“你想出现在哪里,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我和辜灵誉的事,你同样管不着。”辛芙儿的双手悄悄紧握,里边已是汗湿一片,体温陡降,寒意包围周身。
“我管不着?”他停下脚步,屋外雨势渐歇,一切都挑在此刻静了下来。
“既然你选择背离师门,从今以后你我便形同陌路,你拿什么来管我?”
“就拿那只狸妖的命掌握在我手上,你说如何?”
“尹宸秋!”
“怎么?你怕了?”见她为了一只狸不惜连名带姓的喊他,尹宸秋冷笑连连,口吻益发讥诮,“以白茅道最后传人自居的你也会怕吗?”
“不必对我耍暗招,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一瞬也不瞬,无惧的迎视他的刻意挑衅,告诉自己,如今在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从前存有良善之心的师兄,而是一个她该当机立断,下手铲除的叛徒。
“犹记得在我离开前,你连一把桃木剑都削不好,如今老头走了,你也开始独当一面……你应该有所不知,昆仑山一带的黑茅道士都听过关于你的传言,曾经败在你手下,弄得自身道行尽失的人不停的转述,有位小道姑年纪轻轻,却功夫了得……”
“原来你待在那里都忙着听别人说闲话,还真是悠哉。”辛芙儿反唇相稽。
尹宸秋径自说下去,“我知道他们口中的小道姑肯定就是你,所谓的白茅道根本就不存在,茅山之道本来就是一体,不分黑白,辛老头口口声声说要收拾门户,说起来他学的那一套不也等同黑茅道?”
“胡扯!你少妖言惑众,我不信你这一套。”辛芙儿怒斥。
“是不是胡扯,你心里有数,不需要我证明。去了昆仑山之后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里的道士不仅能驾驭百兽,更能招来尸魂控制,辛老头只会教那些伏魔咒、止血咒……哼,害我在昆仑山成了道行最浅的小僮。”
“因为不甘心、不愿服输,所以你背弃了曾在老爹面前发下的誓言,自甘堕落,投向黑茅……”
“我说过,茅山之道不分黑白。”
“是,道术本无黑白之分,而人却有善恶之别。”
“师妹,世间无善恶,唯有立场,你怎么就是看不透呢?”尹宸秋笑她傻。
辛芙儿冷笑,“我心中有善恶,无论立场怎么变动,对是非黑白的认定永远不变,从你穿上这身黑袍起,就注定与我为敌。”
“相信你应该看过我差人送去辜家的战帖,如何?想不想与我分个高下?”
“习术并非是为了逞凶斗狠,与人一决胜负。”她时时谨遵老爹生前订下的规矩,除非亲眼见到对方干下伤天害理的事,否则绝不贸然出手。
“还是说,你怕自己会败在我的手下?”
“我从不怕输,没有永远的赢家,也没有永远的输家,一味追逐胜利的人,终其一生迷失在胜负之争里,无可自拔,可怜又可悲。”她以眼角余光斜睨着他,话里拐弯抹角,尽是嘲弄。
“辛芙儿,你别在我面前逞一时之快,很快的,你就会哭着要我手下留情。”
“你未免言之过早,等真的到了那时候,再说也不迟,”
“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清楚你和那只狸的事?”
单薄的肩头轻轻一震,湿透的掌心又渗出冷汗,她故作满不在乎,“想也知道,肯定是你从老黑茅口中套出来的。”
“如果我说不是呢?”葫芦状的炉台发出喑鸣,冉冉热雾笼罩满室,连带的朦胧了尹宸秋的面容。
辛芙儿挑了挑眉头,视线糊成朦胧雾色,不自觉的退了几步,寻求一个靠处,结果却撞上了不知何时站在后方的人,她惊跳转身,亟欲挣月兑。
对方反手拽住冷透的皓腕,将她往怀内塞。
“辜灵誉?”漫天烟雾中逐渐清晰了容颜,不是尹宸秋,而是打从她踏进屋后便一再私心袒护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占满了她的心的人。
奔灵誉的脸色阴沉得一如天外席卷的乌云,收紧双臂,将她困在怀里。
被揽疼的辛芙儿不明就里,惊诧于他蓦然现身,却忽略了他眼底的晦涩难懂。
“辜灵誉?喊得真是顺溜,师妹,你对他可真有情哪!”尹宸秋取出炉里刚炼好的赭色丹药,把玩在指掌间。
辛芙儿置若罔闻,气急败坏的朝辜灵誉低吼,“谁准你来的?我要你来了吗?私藏我的书信的帐都还没跟你算呢!你回去辜家等着……”
“对不住,我骗了你。”辜灵誉嗓音低沉的说。
突如其来的道歉恍如响雷,震痛了耳膜,她怔怔的问:“你……你骗了我什么?”
为什么每个人都骗了她?她当真这么笨、这么傻?蠢到一再任人耍玩?
“不对,应该由我来解释才对。”尹宸秋坐回炉灶前,一边端详丹药的色泽,一边高声的说:“我在昆仑山修练的这段期间,无意中捕获了一只深谙人性的灵兽,他与我交换了条件,只要我能帮他找到适当的肉身,从此以后便听令于我,孰料这只狸猫工于心计,异常狡猾,跟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暗中窃食了我不少灵丹,更勾结其余道士想盗走我的炼丹秘笈。”
辛芙儿难掩震惊,不愿轻信这番话,转而取证于辜灵誉,“他说的都是事实?”
“是。”辜灵誉幽深的黑瞳直瞅着她。
她的面色惨白,原先对他的信任,一点一滴的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