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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相思之天下定·下卷 第26页

作者:贾童

龙玉海匆匆步入,半跪于地。

“外面有两人要求见世子,自称……”

“自称什么,锦军头领吗?”

江鶦已经猜到,忽然抓住江琮的手,江琮一顿,回头看来,却只见江鶦满脸平静。

“自称陆抉微和……秦少辜。”

江琮一愣,“秦少辜,他倒是……果然还活着啊……”眼风轻转朝江鶦瞥去,“你已经知道了?”

江鶦点点头,解释的话忽然都哽在了喉头。

“你见过他了?去江南的时候?”

江鶦沉默一下,依然缓缓点了点头,“他就是圣朝的新君,当年送往锦国的皇太子江熙瑞。”

江琮怔住,双唇抿得更紧,许久开口,却不是向着江鶦的方向,“让那两人进来。”

江鶦咬着下唇,脸色泛白,声音微颤:“你觉得我是因为旧情,才迎他回京的吗?”

江琮没有说话,轻轻阖上眼,似乎在聚集全身最后的力量来迎战那人,江鶦有一丝忐忑,可是恍然中觉得江琮好像把她的手抓得又紧了点。

一念之间,陆抉微与秦少辜已经双双跨入门内,江琮目光将二人观视一番,最后落在引路的龙玉海身上,语气平淡:“都出去,让我们单独说话。”

龙玉海深知这两人能耐,虽心有余悸却无计可施,只有勒令二人解剑后捧着退出。

江鶦抬起眼,正与秦少辜四目相对,彼此视线都没有逃开,前尘往事,如大梦一场,醒后只觉空茫,爱恨悲欢,仿佛百年前那般遥远,无法想象,整个国家的命运竟牵系于他们最初的懵懂情窦,那些无知、天真、快乐和忧伤,一丝一丝如涓涓细流汇聚成磅礴江河,最终写就了历史。

陆抉微自己寻把椅子坐下,云淡风轻地出了声:“世子别来无恙,陆某最近被五侯府逼得紧,所以好久没来跟王爷和世子打招呼了。”

江琮冷哼:“一个圣国人,却引锦军践踏河山,大兴兵戈,杀你有错吗?”

“话不能这么说,当年皇真太后为封锁容王身世之秘,毒杀央帝,计除阮后,诛连相关大臣,陪葬的圣国子民我看也少不到哪儿去。可惜老天有眼,容王他老人家千算万算,始终是棋差一着,让人把铁证如山的锦匣送出了宫外。”

江琮脸色苍白,神情却仍然平静。

江鶦忽然站起,跪在了他的腿边,“事已至此,只有和谈一途,请父亲发令止兵,然后广诏天下,迎回新君。”

江琮投向她的目光有一丝悲意,默默无语。陆抉微敛了笑意,正色道:“烦劳世子转告王爷,只要今夜帝位易主,陆某保证那锦匣便从世上永远消失,孰轻孰重,就请他老人家自己掂量吧。”

硝烟一燃即止,朝市之间,还未流血已经平静。

爆中易主,正君归位,四年长战告一段落,驿道上,陆续可见返回家乡的兵士,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步伐蹒跚而坚定。

秦少辜穿过重重宫门,来到一处偏僻的别苑,刚刚跨入,一个孩子就险些迎面撞上。

后面追出来的宫女见状急忙抓住,跪下,“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孩子不明就里,抬着头问:“皇上?皇上不是我吗?叔叔,你也是皇上吗?”

秦少辜微微一笑,弯下腰来牵着他的小手,想说什么,心里却空空如也。

江鶦盈盈步出,一身素衣白裙,只在胸前结一条长长鲜红丝缎,乌发挽起,没有任何华饰。秦少辜起身,看她抱起那孩子,朝他轻轻鞠了一鞠,“再谢皇上不杀之恩。”

“你这么说,是存心让我难受吗?”

江鶦抬头,慢慢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把玉书交给了宫女,“我今夜要走了,以后也许不会再回来长干。”

秦少辜低下眼去,随即抬起,“好。”语气平静没有波澜,“去哪里?”

江鶦笑意更深了些,“江南。”

秦少辜静静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和他们初识那次一样,纯净温婉的笑容。曾几何时,他也疯狂涌起过守护这倾城一笑的念头,但他最终选择了成为更多人的未来,从那时起他已失去了守护的资格,此时此刻,他能做的只是压抑住心底的不舍,不让它们流于表面,哪怕一丝一毫。

“一路平安。”

“父亲……”江鶦惘思一下,犹豫着看去,“我是说,摄政王,你打算如何面对他?”

“摄政王今日上书,要求还政,从此不再过问朝中事宜,我已答应他回转清晏颐养天年,你两个妹妹的夫婿官职如常,不会有任何变动。”

江鶦点点头,微笑着别开目光,墙外的青空中,飞鸟自由自在地翱翔着。

“我以后……再也听不到你的箫声了吧。”

江鶦一怔,这句话中微有遗憾,却也释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低叹一声:“一切随缘吧。”

月上柳梢之际,马车悄悄驶出别苑,穿过小巷出了城门,没有惊动任何人。

此刻秦少辜正在宫中宴臣,其间难免谈议国政,酒过三巡,不知是谁起头,说着说着竟提到了昔日容王搜集玉器之事。

“一人好玉,全国争效,据说我朝每年采玉的数量,有九成都进了王府,王公贵族之间挖空心思,千金求玉,只为讨他欢心,以便日后飞黄腾达。”

这时一人起身进谏:“吾皇圣明,在座诸位,藏玉之风奢靡败德,不利朝纲,应废不留,臣恳请,查抄流连城内所有玉器,碎玉示众,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一片叫好声。秦少辜沉默不语,握杯半晌,淡淡道:“准奏。”

那个晚上,群臣趁着酒兴来到流连城内的摄政王府,将所有残存玉器摆设尽数砸烂,欢呼震天撼地,却没有一人知道新君这个举动背后的深意,他们只觉得玉器是容王尊崇的象征,粉碎它就等于粉碎了那奢靡的野望。秦少辜在一片交错的玲珑碎影中静静流下眼泪,从此圣朝玉器不再流行。

碎玉的声音穿透云层,远远地传来,带着一丝凌乱不真实的梦幻感,像云中仙子的歌唱,唱一个人的一生,那歌声是玄妙天机无法参透。

江鶦微笑地想,她求了多年的自由其实就是这样一刻,车窗外缭绕的夜雾仿佛时空之门,不辨过去未来,只通向某一处幻境,那里鲜花盛开,草长鹰飞,无边无际,只有他们三个人。

“我们去江南。”江鶦低下头,带着幸福的微笑把唇贴在江琮耳畔,他手里牵着一只白色纸鸢,原本只在左翅写了一句佛诗,出发之前,江鶦握着他的手,将这后半句补上。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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