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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上·定情篇) 第11页

作者:楼雨晴

直到成婚的前一晚,总算等来严知恩。

他知道他会来,也一直都在等着,能忍至这一刻,还真沉得住气。

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门外,问了句:“你当真要娶她——”

“这事,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是,你是说过。”是他错估了。

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你这人,一辈子都摆着清高无私的圣人姿态,衬托旁人的卑劣浊秽,我早该料到的。”

严君离敛容,音律微沉。“你做事太不择手段,不为别人留余地,更不为自己留退路,终有一日,会尝到苦果。”

在这件事上头,做错事的人是他,自己不曾指责过一句,那已经是他最底限的宽容,他不可能永远无底限地放任他。

会教训他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没脾气,能容忍尚未过门,未婚妻便让你丢尽颜面、绿云——”

“小恩!”严君离沉声一喝。“我欠你的,大可冲着我来,何必牵连无辜?”

“无辜?”他嗤笑。这个人,怎么活到这把年纪了还如此纯真?“我迫她了吗?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同情她,但是享乐快活她一样也没少得——”

啪!

一掌挥去,阻了话尾,他怔然止声。

“读了多年圣贤书,就教会你一嘴刻薄?为什么我会把你教成这样?”女子清誉,岂容拿来说嘴?

“……少用一副老子口吻训人,我不是你儿子。”他闷声吐出。

严君离垂下肩,一瞬间深沉倦意袭上心房。“我什么也不是,说的话又何足轻重?是我一厢情愿,还妄想能重拾往日情谊。”

严知恩掀掀唇,又紧抿,最终仍是选择沉默。

“你……我再问最后一次,你当真非娶她不可?”

严君离叹气。“过去,是我太纵容你了,我早该让你明白,这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能尽遂你意。”

他点点头。“算你狠,我愿赌服输!”一转身,出了品竹轩。

“小恩!”严君离追上前,迟疑了片刻,仍是问出口:“你对青岚,可有几分真心?”

“真心?”他回眸,笑中竟有几分苍凉。“最真的心意,永远是藏在灵魂最深处,因为太脆弱,一碰就疼,所以永不教谁触着,只能留待午夜梦回,独自面对。这种心情,你一生也不会懂。”

最真的心意,是藏在灵魂深处,这种心情,你一生也不会懂——

今日,是严君离的大喜之日,一整日他却显得心神不宁,想起前一日,严知恩临去前那番话、那一记幽凉眼神,心绪便莫名地浮动。

尤其,整日来都不见那人身影,直至婚礼结束,都没见他出现。

神思不定地将袁青岚迎娶进门,夜里,进了新房,面对一生一回的洞房花烛,又是另一番煎熬心情。

揭了喜帕,只能相顾无言,任窘然沉寂蔓延在两人之间。

“你——”他清清嗓,一开口便察觉她绷紧了身子,更显惊慌。

她的心事,他懂得。

以往,若在未发生那些事前,他们或许还能试着为这桩婚姻努力看看,如今知她一颗心全系在严知恩身上,他又怎还能若无其事与她成为夫妻?

成亲,是权宜之计,为替她解困,不致牺牲在他与小恩的意气之争里。

他终究是个男人,没那般宽大襟怀,身心皆不属他的女人,他不逼迫,亦无须屈就。

退开一步,他温声道:“忙了一日,你也累了,早点歇着,我还要去书房看一会儿书。”

这是给彼此一个不难看的下台阶,他今晚不会再进这间房与她共枕,不只今晚,往后的每一夜也不会,他与她都心知肚明。

将寝房让与她,心忖这一身喜服太显目,打算绕往逸竹轩更衣,在那儿睡上一宿。

如今闹到这步田地,小恩是不可能再回来了,横竖地方空着也是空着。

才出了品竹轩,行经园子,便见前方水池畔,月下独酌的身影。

他还以为,往后如非必要,那人是不会再进观竹院来,谁知整日不见人影,竟是窝在这儿。

严君离更换行进路线,改朝他走去。

地上已零零落落搁了六、七个空坛,甫靠近便觉浓浓酒气扑鼻而来。

是今朝醉。

小恩十三岁时与他一同酿制的,一直藏于府中酒窖。

那时一共酿了十坛,记得对方说过,找一日要一口气喝光它。

“哪日?”

“不是大喜就是大悲的那一日吧!”小恩不甚在意地回了句。

他是喝了多久?莫不是在这儿窝了一整日,喝他口中这大喜大悲的今朝醉?!

严君离轻巧地上前,压下他凑向唇际的酒坛。他回眸,醺醉的黑瞳一时聚不了焦,恍惚片刻才认了出来,将酒坛递去。

“要喝吗?”

“酒色穿肠,不宜放纵。”

“又不是日日如此。”酒气蚀了嗓,让那音色听来略比往常哑了几分,思考也缓慢起来,连说话都是轻缓慵懒。

“今日,不正是你大喜?合该是开坛日。亲爱的……“哥哥”。”

严君离沉默着没接腔,一时难辨话中是否有嘲弄意味。

他也不在意,收回手又继续喝,喃喃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下一句呢?怎么想不起来……”

明日愁来明日愁。

严君离无声叹息,为了不让他狂饮伤身,只得接过酒坛,意思意思陪他喝上两口。

严知恩见状,微微扬唇,要再取来脚边未开封的酒坛,被人单手制止。“这酒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现在连酒都要跟我算得清清楚楚了……”他喃喃道。“是啊,成了亲,自是一心向着妻子,凡事都得万般计较,再无我容身之处了。”

“你这是赌气之言,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不会这么对你。”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初,我也坚信你不会这么对我,但你就是做了,我才伤势初愈,你就迫不及待把我撵得远远的……”思及此,彷佛又回到那一日,胸口被血淋淋划开,疼痛不已。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很痛!被你遗弃的痛,远比任严世涛划下的那一刀更痛!比起他,你更狠三分!”

“那是——”

“为我好?想保护我不再受到你爹毒手?”他撇撇唇,代为接口。“这种话,骗骗外人就好,别人不懂你,我是谁?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严知恩还会不懂吗?你一个眼神,我就看透你了!你是真的觉得烦扰、想甩开我,巴不得今生不再相见,即便没有发生那件事,你早晚还是会这么做!”

“……”严君离大为错愕,哑了声,反驳之言到了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

“那晚,我问过你,我问你后不后悔!如果这三年间、甚至是那当下,你曾有一丝丝悔意,我其实想什么都算了,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但你没有!你根本没打算让我回来,你是铁了心不要我!

“是谁信誓旦旦,说永远有我一席之地?就那么三言两语,你便再也容不下我,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必须得到这样的对待?知道我为何不再听你只字词组吗?就因为你的承诺真的低廉无比!

“有时我都觉得,自己像你一时兴之所至养的一条狗,喜爱时可以极其娇宠,不要了也能舍得毫不拖泥带水。要,是你作的决定;不要,也是你说了算,谁来问过我要不要、想不想?人人尽要我知君恩、感君恩,就像你为我取的这个名,每听人喊一次,都在提醒我,要知恩图报、不可以不知好歹,那么——亲爱的哥哥,请你告诉我,我该知什么恩?图什么报?”

“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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