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里没有你,就算治安比大苹果糟糕十倍,我连眼皮也不会撩一下,你信不信?”
“会跟我斗嘴,是不是就表示原谅我,不跟我生气了?”
慕觉在电话那头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失笑。
“是不是呢?”
“你过来一趟,我就原谅你。”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是从以前就很喜欢马友友和林昭亮?复活节前,他们有一场演奏会,票我已经帮你订了,你过来陪我听,就算是赔偿我这几天的吃不下、睡不好。”
我并没有在当下答应他,幸好他也没有再继续逼我答应,只问我需不需要由他代我打电话回台湾报平安。
他这一问倒提醒了我另一件事,我告诉他我已经和妈妈通过电话,慕觉放下心来,总算愿意收线,而我也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的打长途电话到马尼拉去,但我们的对话竟然是……
“意同?我们不是约好每周日通电话,今天不是礼拜天嘛。”
“孙昌祥,你晓不晓得这里发生大地震?”
“晓得。”
“你一点都不担心我的安危吗?这段期间,你有没有打过电话来给我呢?”
“他们说电话难打嘛,我想过两天再打,比较有把握,更何况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没有电话来,我想应该就是没事吧。”
几乎寒透的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我问他地震发生的那天晚上,他在哪里?
“有几个商场上的朋友到菲律宾来,我带他们上卡拉OK去了。”
我为什么还要跟这个人多费口舌呢?当天我就到旅行社去订了飞纽约的机票。
“好了,穿上靴子,你的脚就不会再冻到毫无知觉。”慕觉蹲在我的眼前,细心的帮我把鞋带系好。
“谢谢,让你破费了,我从来没想到纽约会这么的冷。”
一早模黑起床,事先约好的计程车已经在外头等我,Anne还特地送我出来,问我身上的外套够不够暖。
我说应该够了,不料才踏出甘乃迪机场,我就发现不够,在加州犹嫌稍热的装备,到了东岸这里,全部不敷使用,尤其是那透过普通皮鞋的鞋底,一阵接一阵往上窜升的寒气,更是要不了多久,就让我的双脚几乎都失去了知觉。
于是慕觉二话不说,从机场转出来后,第一站便是带我去买鞋,而且在试鞋之前,还细心的先将我包里在棉袜里的脚掌搓热,并要店员立刻拿双毛袜来让我换上。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出了鞋店后,他再将原先就准备好的大雪衣为我披上。
“下雪了?”我发现掉落在他黑发上的小白点,不敢确定的说。
他帮我把兜帽拢好,再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幽暗的天色。“不可能吧,现在才十一……”
“真的!”我打断他,兴奋的抬起头来,接受雪花的轻拂。“天啊!慕觉,真的,真的是雪,下雪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雪,好棒啊!慕觉……”
我睁开眼睛,往前一看,却不见他的人影,等到眼前镁光灯一闪,才发现原来他整个人都躺到地上去了,只为了帮我拍一张乍见雪花的忘我照片。
“疯子!”我笑着伸出手去拉他起来。“也不怕脏。”
“我喜欢看你笑。”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起身,然后转过身去让我为他拍拍背。
“在这四天的假期里,我一定保持笑容,天天开心给你看。”
“你自己说的话,可要负责做到。”
“是。”我必恭必敬的模样,终于也逗他开了怀。
纽约真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城市,而慕觉则是一个最好的导游。
虽然时间不多,但是他还是带我坐地下铁去了不少地方,原来地铁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可怕,而第五街上的摊贩更是像透了台北的东区。
“连横冲直撞的计程车都像,台湾人来到纽约,一定可以适应得很好。”我对他说。
世贸大楼、时代广场、洛克菲勒中心前的天使大道与滑冰场、他就学的哥伦比亚大学……
我终于明白,如果你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在这世上就几乎没有哪一个地方,会是不好玩的。
问题是,我们已经没有机会重头来过;问题是,就算我已有心结束我与孙昌祥的关系,慕觉的身旁也并非无人。
可是,他没主动提,我也就一直没问在另一州念书的陆虞纹好不好?什么时候要转到这里来和他一起念书?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我从慕觉的浴室出来,正好听见有人在他的答录机中留言。
“慕觉,是我虞纹,明天下午我会直接到学校去找你谈订婚的事,如果迟了,你可别走开,谁知道你给我的功课表准不准,我想跟你好好的谈一谈,就这样,明天见了。”
订婚。
宝课表。
那几乎是唯一残留在我意识里的两个名词。
宝课表,我也曾经拿过慕觉的功课表,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多少年前?不论是多少年前,总之都过去了。
饼去了。
这三个字,一遍又一遍的撞击着我的心,令我不禁模索着椅子坐下来,再将脸埋进了双掌中,自问:我在做什么?我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是错过了,难道你不明白?意同,难道你的成长过程还不足以教导你,使你免于陷入做为一个第三者的泥沼吗?
不!
我抬起头来,告诉自己,对慕觉的不舍,对本身的自怜,都已经到了应该告一段落的时候。
“意同,怎么还没换衣服?我们该到林肯中心去了,今晚的“阿依达”,你一定会喜欢。”把他自己的宿舍房间让给我,自己这两天都到同学那里去睡的慕觉进来唤我。
“今晚的歌剧,我不去听了。”
“为什么?票我都买好了啊。”
“对不起,但是孙昌祥和我的一些朋友坚持要过来接我,说我人都到纽约了,竟然没让他们招待一下,实在说不过去,慕觉,对不起,但我想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今晚,还是给他们吧,好吗?”
“孙昌祥”三个字对于慕觉,显然起了与刚刚那通电话留言之于我一样的作用,他的面色复杂,我则力持平静,告诉自己绝不能让他看出丝毫的破绽。
“你们约好在哪里碰面?”
“还没约。”
“那就跟他们说到林肯中心前的广场接你吧,我还是想带你去那里看看。”
“好别致的一棵圣诞树!”林肯中心前的圣诞树上,挂满了发光的音符。
“拿着。”他往我手里塞进了一样东西。
“什么?”
“今晚的门票和“阿依达”的CD,我要你以后每次听到阿依达的音乐,就想起你还欠我一场拌剧。”
我们欠彼此的,又何尝只是一场拌剧?我在心底默默的说。
“意同。”约好过来接我的董承维到了。
我拾起头来。“啊,承维。”
我帮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两个男生握手寒喧两句之后,就到了我们道别的时候了。
“意同是个生活白痴,董先生,一直到明天送她上飞机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叫我名字就好了,你放心,其实,”董承维接过我简单的行李,意味深长的说:“我想每个人都只有在自己信赖的人面前,才会显得漫不经心吧;意同,我们可以走了吗?”
“嗯,”我按了一下慕觉的手说:“珍重。”转身便走。
可是才走两步,就又回过头说:“慕觉,待会儿回去,别忘了听电话留言。”
他略显错愕的表情,是我对这趟纽约之行最后的印象。
董承维一直到上了地铁,才问我:“急着退让,是因为那通电话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