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根本没上来呢?又或者我累坏了,一直没有出来呢?”
他偏侧着头,想了一会儿。“坦白说,我没有想过,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习惯了你……”
习惯了什么?我正怀期待,他却已嘎然而止。
“反正我就是想来。”最后他只说:“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棒天晚上我们一边聚餐,一边看着辉映窗外整片夜空的国庆烟火,在我悸动的心中,蓦然浮现幼时读过的一课课文。
“亲爱的中华民国啊,祝你生日快乐。”奇怪,我并没有念出声来,为什么……转头一看,赫然发现慕觉已经坐到了我的身旁。
“怎么满脸惊讶?那不是你正在心中说的话吗?”
“是,的确是我刚刚在心中默念的话,可是你为什么……”
“嘘,看,又开一朵烟花了,错过可惜。”
他哪里知道我的心思已经大半都转移到他的身上,烟火虽然灿烂,但是得不到关注的心,岂不更像是烟火一样的寂寞?
几乎是一放寒假,慕觉的电话就到。
“回家第一件事干什么?”
“看你的信。”妈妈说信是我进门之前,邮差刚送过来的。
“对了,意同,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回来啰,我们已经约好周末到杉原去了。”
“你们,你们是谁?”
“就是我们啊,这里哪个我认识的人是你不晓得的?”
“就不晓得所有喜欢你的人当中,是不是也有不排斥我的人?”
“又胡思乱想了,大树。”我取笑他。
“我是大树,那你是什么?”他冷不防的丢出一个问题来。
“我?小草之一吧。”
“胡扯,好了,记得……”
“我知道,帮你多看看台东。”
“哎,你怎么知道我心中下一句话,就聊到这,反正周末见面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收了线,存心不让我再有机会开口。
不过这个仇,我那天就报了,当大伙儿看见等在海边的他,都瞪大眼睛时,只有我视为理所当然的说:“慕觉,来得正好,帮我拉开这块帘幕好挡风。”
慕觉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往我走来说:“我就晓得你会猜到。”
“不,我什么也没猜,”我决定对他说一次“内心话”。“我只是决定接纳朋友的一切,包括他随时随地会带给我的“惊吓”。”
他仰头大笑,映着阳光的牙齿洁白整齐,笑声爽朗嘹亮,马上和其他一样不怕冷的男孩下海戏水去了。
等到太阳偏西时,他才又出现在我身旁。
“可以走了吗?”
“走?”我看一眼大半仍在戏水的朋友们说:“他们准备要回去了?”
“说好要去看“我”的日落的,你忘了?”
“现在?”我终于露出了令他满意的惊讶表情。
“走吧,再晚,时间就不对了。”
我再看和我们相隔有一段距离的大伙儿一眼,心想至少要跟他们说一声,可是脚步却已经随着慕觉移动,等到人坐到他身后,就更是将什么都给忘了。
我没有问他要带我到哪里去,没有问他通常都在哪里看山里的夕阳,甚至没有问他要多久才会到,只觉得有他在身旁,我什么都可以放心。
这个习惯,后来一直延续下来,只要是和他在一起,我便从来、从来都不问他要带我到哪里去。
“意同,你会不会唱以前的一首民歌“木棉道”?”不晓得什么时候跑开的陈菲力从另一头喊着问,也把我从回想往事当中拉了回来。
“我是个标准的“歌盲”,”拍一拍,我站起来说:“但我会弹钢琴,你起音,我来合奏。”
掀起琴盖,我让自己陷入乐声当中,但当那一群男生合谐的唱出:
“啊─爱情就像木棉道,季节过去就谢了……”时,我还是差点乱了节拍。
第三章漂流
“嗨,老婆,老婆,你……喂!曹意同,你要到哪里去?”
一直到光线暗掉一大半,我才发现眼前多了个人。
“是你啊。”
“不要这样嘛,好像发现是我,让你很失望的样子。”孙昌祥一脸委屈的说,还往后头指了一下。“好歹在这里也应该给我一点面子,是不是?”
经他提醒,我才分神看了一眼。“你们系馆。”
“是啊,我们系馆,而走廊上那一堆则是我的兄弟,从看见你开始,我就跟他们吹嘘说我老婆来了,待会儿介绍给他们认识,结果你却目不斜视的直往前走,实在让我糗大了。”
“是吗?那我跟他们挥一挥手,能不能对你稍作补偿?”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我已经向那些因为自己没有戴眼镜,所以看过去只能算是一团的人影挥了挥手,并继续朝前走。
“喂,你要到哪里去?怎么没骑车?”他跟了上来。
“回家。”
“校庆到了,你们活动中心不是有一连串的活动,他们怎么会让你“落跑”?”
“谁?”
“陈菲力他们。”
“我外婆病了,我妈还特地打了电报到宿舍来,你说我应不应该回家一趟?”
他的表情立时为之一变。“啊,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情形;要不要紧呢?”
“我不晓得。”我低着头,几乎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应道。
但孙昌祥显然是将我的意兴阑珊视作忧心忡忡。“这样啊,那你车票买好了没有?干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回系馆去牵摩托车,载你到车站去。”
“不用了啦,后火车站有多近,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收假以后就回来啊。”我肯定外婆一定没事,那不过是喜欢把儿孙都叫到身旁的老把戏而已,只是我当然无需跟孙昌祥解释这种家事。
“你有没有划过船?”谁知他突然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来。
我这才首度抬起头来正视他,坦白说,我并不是不晓得孙昌祥对我“似乎”有意思,我也不否认自己并不讨厌他。虽然在那次社研营中,我曾听过同一间房的历史系总干事批评他“长相流气,个性圆滑,说话低俗”。但那个时候的我,实在是无暇亦无心去批评或论断任何一个人,只觉得大我们两岁,高中念的又据说是补校的孙昌祥,言行举止之间,确实流露出一股江湖气。
问题是,那干我什么事呢?
直到前阵子,陈菲力又跟我提到了这件事;当时“新鲜人之夜”已经接近尾声,他抬了抬下巴,指着坐在音箱旁,正全神贯注在节目流程上的孙昌祥。
“他的玩笑从来没有给过你压力或困扰吗?”
“你指的是他老冲着我叫老婆的事。”
“他可不只是在口头上叫叫而已,不是吗?”
他说的是这些日子,每次大伙儿忙完,相约去吃消夜时,孙昌祥总是在我问谁要载我时大喊:“当然是我,谁敢跟我抢载老婆?”的事。
“无所谓啦。”
“无所谓!”对于我的回答,显然有些意外的他立刻转头盯住我看。“真的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我也扭头回望他说:“难道你希望有个连这种玩笑都开不起的小器伙伴?”
“可是……”
“可是什么?”
“万一有人想追你呢?你不怕孙昌祥会成为障碍?”
“谁想追我?”我心念一动,立即问他:“是你们这些兄弟团里的人吗?”
在学校里搞社团,就像预先实行将来的就业情况一样,总要建立起丰富的人脉,才好办事,久而久之,系、院总干事及各社团负责人之间自然而然形成手足般的感情,并不足为奇。
“孙昌祥也是兄弟之一,你想如果他是来真的,那其他人就算对你有意思,碍于这层关系,恐怕也不敢真的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