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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黑夜的记忆 第9页

作者:纳兰真

是在操兵,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你要知道演员也是创作者,对自己的角色会有所

创造,有所诠释。导演应该做的是诠释剧本,掌握人物性格的精髓,然后引导演

员:用他们自己的方法去完成那个人物。”

这些理论他闻所未闻。如果这就是西方戏剧的精义,难怪外国人给演员的评

价会那么高了!对他们而言,演员是艺术家;对我们而言,则仍然停留在“戏子”的阶段。“这么说,即使是相同的剧本,相同的导演,也会因不同的演员而产

生不同的戏了?”思亚敏锐地问,月伦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笑容。

“我听说过┅┅什么心理实验剧场之类的演出,好像是┅┅让演员们即兴创

作,探讨自我,然后搬上舞台,那和这个有什么不同呢?”

“咦?”月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过你对戏剧一点概念也没有的

吗,这种问题是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思亚不大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作了功课呀。”他说,注意到苑明正在偷

笑:“既然要来看人家排戏,总不能一点准备也没有吧?”

月伦胸中一暖,情不自禁地绽开了一朵温柔的笑容。但是就在同时,她也看

到了苑明那若有所觉的笑脸。这个小妮子上个月才渡完蜜月回来的,恨不得每个

人都跟她一样去结婚,正在专心地将箭头指向月伦的身上。天老爷,我答应唐思

亚来看排戏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那种东西严格来说不能称为戏剧,只是演员课程的一部分而已,不应该搬

上舞台公诸於大众的。”她很快地说,决定把对话保持在专业的憬讨之上,并且

──要尽快将之结束:“我让演员做的,是针对一个完整剧本的角色发展出来的

即兴,而后根据我对这个剧本的掌握和要求,将这种即兴织入整出戏里去,”她

倦累地打了一个呵欠:“这是完全不一样的。要做这种工作,导演必须完全知道

他对这出戏的诠释和要求是什么,而那种心理实验剧场则缺乏整体的贯串。”

老天,她在做什么?她不是打算尽快结束这个话题的吗?却是一碰到自己最

锺爱的东西,就像个长舌妇一样地滔滔不绝起来了!月伦赶紧又打了一个呵欠。

愧咎立时占满了思亚的心胸。她整整排了三个钟头的戏,一定累得恨不得倒

头便睡,怎么你还在这个地方和她呶呶不休呢?真是太不体贴了!

“看你真的累了,我先送你回去好吗?”他放下了手上的大玻璃杯:“我的

摩托车就在楼下。”

这样的汜议再顺理成章不过,教月伦完全没有推托的馀地,只好在肚子里骂

自己呆。谁让她猛打呵欠的呢?如果她表示自己还有事要和苑明谈就好了,至少

可以把思亚先送走。然而话说回来,时候也实在不早了,搭公车回去真的挺累人

;何况她石月伦从来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为什么要那么在乎苑明怎么看这件事呢?除非──她自己真的开始有些在乎了?

那又怎么样呢?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脑子里面说:顺其自然呀。你自己知

道得比谁都清楚的,无论生活中遭遇过什么样的挫折,日子总是要过。既然你一

点也不讨厌他,作什么压抑自己呢?

啊,好吧,顺其自然就顺其自然。月伦站起身来,将手头的卷宗资料收拾齐

整,思亚立时二话不说地接了过去。

“明天见喔,学姊,”苑明笑眯眯地说。月伦和思亚前脚刚出了屋子,学耕

立时将她一把抱进了怀中。

“好不容易,电灯泡都走光了。”他满足地说,苑明在他手上重重地拍了一

下。

“大,我还没有洗澡耶!”她嗔道,只可惜声音里的笑意泄露了她真正

的心情:“放开我啦,你这样──”她眼珠子一转,瞄到了桌上的白色信封:“

哦喔!”

“怎么了?”

“我们忘了把学姊的信转交给她了!”苑明皱了皱鼻子:“真是的,还特意

放在办公桌上的呢,原打算学姊一进门就交给她的,都是你,闹得我什么都忘了!”

“那有什么关系?明天再给他就是了嘛。又不是限时专送,迟一点不要紧的。”学耕沾沾自喜地道:“你真教我伤心,老婆,当我这样热情地抱着你的时候

,你怎么可以还在那儿想你的学姊?来来来,让我试试我能不能又闹得你“什么

都忘了”!”

“学耕,门!咱们总得先关门呀!”

“你觉得我的演员们怎么样?”月伦一面跨进电梯一面问,思亚侧着头颅想

了半天。

“我不大会看。”他老老实实地说:“李苑明的演技好像很不错,动作很漂

亮,创造力也高;汪梅秀也很有自己的想法。至於韩克诚──我觉得他是最弱的

一个。他好像┅┅对自己的演技没有什么自信?”

月伦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笑容。“还说你不大会看呢?”她跨出了电梯:“你

把一些基本的阖质都抓出来了。”

思亚高兴得两眼发光。“那你为什么要用韩克诚呢?喜欢演戏的年轻人应该

很不少呀?”

“克诚最大的优点是谦虚。”月伦微笑:“你要知道演技并不止是模仿。会

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并不能算是演技。一个真正的演员必须完全了解自己,才有

可能探索出他自己的极至。而不谦虚的人无法对自己诚实,也就绝对做不到这一

点。”月伦的微笑加深了:“只和戏剧沾了点边,就自命为艺文界人士、沾沾自

喜、眼高於顶的年轻人太多了,而我真正想要的是:可以和我一起工作、一起成

长的夥伴。克诚是有才华的,而他的谦虚保证了他的成长。现在的生涩只是过渡

期而已。”

“你──把演戏说得好像是人生的修行一样!”

“那是因为演戏本来就是人生的修行。”月伦眼中焕发着明丽的光彩:“真

正的演员必然有着伟大的人格。你知道西方人对戏剧的最高要求是“神圣剧场”

吗?”

“我──现在知道了。”思亚专注地看着她,看着她在谈到戏剧时神情的专

注,眼睁的飞扬,突然之间想明白了:为什么以她这样成熟而自信的女子,还会

拥有孩童一样的稚气和天真。那是因为她是一名理想主义者,以永不褪色的热情

和无可拘限的才华,努力不懈地建构她心目中的城堡。

而天真的热情正是所有的理想主义者动力与支柱的来源,古人不是老早就说

饼了么?“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

“不好意思,我一谈到戏剧就忘形了。”月伦对着思亚皱了皱鼻子:“走吧

,为了感谢你乖乖地在一旁看了三个钟头的戏,我请你吃消夜!”

“嘿!”思亚抗议:“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是,这消夜该由我来请你啊!”

“可是等一会儿你要送我回家啊?”

“奇怪了,难道我自己就不用回家了吗?”

“噢,”月伦嫌恶地皱着鼻子:“真见鬼了,我才回国没多久,就染上了这

种抢付账的坏习惯!我来,我来;不不,我来,我来!您这太不给面子了嘛,难

道我连这么个小东道都请不起吗?不不不,您远来是客嘛,那有让客人破费的道

理呢?”她卷起舌头来,用山东腔和四川控学两个人抢付账的声口,还加上很夸

张的动作,把思亚笑得前仰后合。

“哇喳!你实在很精采你知道吗?”他一面擦去笑出来的眼泪一面说:“我

还不知道你这么会演戏!你怎么没想过要当演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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