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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今生 第26页

作者:纳兰真

一天下午,陆姨兴致勃勃地说要教小豪画画,把小豪带回她家去了。她除了写作之外还喜欢美术,在家里有一间设备相当齐全的画室。小豪满怀着高兴地去了。因而现在家里很空。天气太热,梦笙实在穿不住其他的衣服,只有替自己换上了一件露背装。这衣服是麻纱制的白色洋装,作连身的剪裁,只在衣摆下点缀着几朵小小碎花。不止露背,连前胸都开得很低;柔软的衣料托出她玲珑诱人的曲线。平日里梦笙是绝不会这样穿着的。但今天实在太热,何况,管他呢,家里又没有别人……

李均阳在家里的时间愈来愈少了。每天晚上,她总是独自一个人睡在那张过大的床上,想他想得心痛,恨不得能够不顾一切地奔入他的怀抱里。那样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的滋味,实在是凄清得令人为之颤抖,然而这样的心痛,这样的想望,一到天亮时便如同日出后的露水一样地消失无踪了。夜间凝聚出来的勇气,到了白天便被她自己批判为怯弱;而李均阳的冷漠疏离更加深了他们之间的鸿沟,削弱了她的勇气,这样的哑剧每天重复搬演,演得她都已经快要麻木。想来今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梦笙百无聊赖地在架子上抽出了一本书,走到阳台上,在躺椅上坐了下来。天气真是热,但山间还是有风;蝉声夹着鸟语断断续续传人她耳朵里来,仿佛在催人入梦。她试着将精神集中在书本上,然而那风的说服力实在太强……她的眼皮沉重了,身体放松了,书本慢慢从她膝上滑了下去。

有那么好一阵子,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而后她突然惊醒过来,清楚地觉出有人在轻抚着她的背脊。她吓得跳了起来,抬起头来一看,正正地瞧进了李均阳的眼睛。

“噢,”她喘了口大气,“你吓着我了!”

他对着她微笑,但那微笑并不曾进入他的眼中。“抱歉,我以为你睡着了。”他说着,深沉的视线滑过她在外的肌肤,她隆起的胸线。

梦笙情不自禁地脸红了,本能地向后缩了一缩。他的凝视使她紧张。她焦切地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抓住了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问题就往外扔:“你不是应该在办公里的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老天哪,她在用什么口气和他说话?好像他没有权力回自己家似的!

李均阳微微皱了皱眉,简单地说;“我最近工作得太多,也该给自己一个休假了。”

她无言地点了点头,他是工作得太辛苦了,她知道;然而他的接近使她紧张,竟说不出一点话来安慰他。

李均阳推了推她:“挪进去一点好吧?腾个位子给我坐。”

她惊惶地看了他一跟,无言地往里挪了一挪。这张躺椅相当宽大,像他们这种瘦子,坐两个人是足够了。李均阳坐了下来,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说:“罗志鹏今天早上打了通电话给我。”

“他还好吧?”她关切地问。

“好。他们的发展出乎预料的好,罗志鹏听来很幸福的样子。”

“那太好了!”梦笙打从心里高兴起来,“他那么爱杜绫,真应该得到一点报偿才是。老天有眼,是应该让他过着幸福生活的。”

“那么我们呢?”

她迅速地掠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神情使她心跳。她迅速地别过脸去,手忙脚乱地转移话题。“小豪到陆姨那儿去了,她说她要教他画图。”她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僵硬了,嘴角抿紧了;几个月来一直横在他们之间的窒重气氛重又形成。这次是她的错,她知道,因为每逢他稍一接近,她就又把他推开了。但她没有办法。这似乎已经变成了她的本能反应:一种因过分的自我保护而形成的冰墙,一种因不敢信任而造成的排斥及退却。天,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样艰难哪?每回和他在一起,她就绷得像一只绞死了的弓弦。明明知道自己也有责任,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怪起他来:该死的,你为什么就不能想点办法呢?你不是一向很能说,很能笑,很能安抚别人的吗?但你偏偏吝于为我一施此种魅力?是我在你心里太过无足轻重,才使得你连试都不想去试的吧?如果是乔丹丽在这里,那情况自然又另当别论了!她狂乱地想着,竭力和那种自怜的心态作战,而后发现李均阳一直盯着她看。

“你盯着我作什么?”惊惶加上羞涩,使得她再也顾不得说话的礼貌了。我的天哪,他看的是些什么地方呀?早知道就该用棉被把自己给包起来的,偏偏挑了这么件露背装!见他没有回答,两眼只管盯着自己瞧个不住,梦笙咬牙道:“拜托你走开好不好?我……我要看书了!”她弯腰拾起了跌在地上的书,殊不知这样一来,适足以暴露出她婉曲的胸线。李均阳的眼色变深了。他伸出手来,从她腰间绕了过去。

她吓得几乎跳了起来。“不要!”她喊,转过身子去想将他推开。他的牙关咬紧了,眼睛里冒出了怒火。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强暴你吗?”

“天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她本能地反击了,小脸因他语意中的严苛而涨得通红。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而后慢慢地松弛了下来。“抱歉,梦笙。”他道歉道,“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啦?”

我们之间的问题只在于你根本不爱我。她悲伤地想着,从长长的睫毛下抬起眼来看他。她的痛苦、孤独、挣扎、不宁和困惑快将她撕裂了,而她全然的无能为力。几个月来深重的折磨清清楚楚地写在她脸上。那怯生生的小脸是楚楚动人的。

李均阳重重地叹息了。“天哪,梦笙——”他从喉中发出浊重的咕哝,蓦然间低下头来,重重地吻在她的唇上。

那熟悉的欲潮又回来了。几乎像是在火药上点了引信一般,她整个的身体都因他这一吻而起了激烈的反应。她爱着他呵!而这几个月以来的折磨实已超过她所能忍受的极限。她在他怀抱中情不自禁地颤抖,强烈地渴望着回应他,强烈地渴望着在他怀中忘怀一切——一切的挣扎,一切的抵抗,一切的忧伤,一切的顾忌……然而几乎就在同时,那堵看不见,模不到的冰墙又回来了,开始顽强地和她的欲念作激烈的抗争。他温热的唇饥渴地吻过她纤细的颈项,滑向她隆起的酥胸,吻得她全身发颤;然而就在同时,冷意在她的心底渐渐扩大,渐渐地冰冻了她的知觉。她开始用力去推他,可是一点用也没有。对他而言,她的挣扎不过是蜻蜒撼柱罢了。梦笙咬紧了牙关,痛苦地道:“这是不是——我嫁给你所必须支付的代价?只因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我就必须用我自己的身体来偿还?”

有那么一刹那间,她以为他根本没听到她所说的话;而后他的头猛然抬了起来,身体绷得死紧,眼睛里有着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怒气:“该死的你——很好,江梦笙,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么就算是这样的好了!”他猛然间低下头来,近乎狂暴地吻她。

那激烈的狂怒的吻吓坏了她,梦笙惊得全身都僵了。他恨我,她恐惧地想,而他因他对我的而恨他自己。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我们这样的折磨彼此……梦笙全身僵直地躺在躺椅上,直觉地感觉到他的吻虽然狂暴,他的抚触却仍是温柔的。然而她无法对他起任何反应。她只觉得冷,觉得疲倦,觉得麻木。她无言地瞪视着头上的蓝天,远方有蝉声不断传来。天气这样炎热,但她只感到了刺骨的寒冻。无声的泪水自她眼角滑下,静静地流过她的脸颊。天啊,我做了什么使他这般要我?我又做了什么使他这般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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