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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妇 第23页

作者:纳兰

“你就会说他死了,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人。你们只会把女人一个个逼死,你自然是恨不得她死了。”顾青瑶疯狂地挣扎。

苏吟歌虽然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但用尽全部力量,竟能生生困住一个学武的女子月兑身不得,已是奇迹,哪里还有躲避的能力,每一记都挨得结结实实。在顾青瑶疯狂的大叫声里,骨头折断的声音也被压过,苏吟歌的闷哼之声,更轻不可闻。他其实比谁都清楚,这个时候,要唤醒顾青瑶,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记又狠又重的耳光。可是见到她悲苦伤心至此,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忍心出手。只是,拼命把发腥的喉头浮起的第三口血硬又咽了下去。他不再理身上的痛楚,只用尽全身的力量,紧拥住这怀中的娇躯,一声声呼唤她的名宇,全不管还会有多少拳脚痛击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青瑶终于筋疲力尽地停了下来,不再打骂,也不再喊叫,只有喘息声。

不知为什么,苏吟歌却总觉得这喘息声里还夹杂着一两声微不可闻的哽咽。

他试探着又叫了一声:“青瑶!”

“我没事,你放开我吧!”顾青瑶的声音异常得软弱无力。

苏吟歌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全身的剧痛,一点一点放开手。头一阵阵发晕,眼前漆黑一片,但却仍站得非常稳定挺直,他甚至还能用很平静的声音说:“宋嫂的身体需要处理,你在这里守着,我去请人帮忙。”

他转身往外走,在心中祈求自己至少可以坚持完这几步,至少可以在离开顾青瑶的视线之后再倒下来。

手忽然触到一片冰凉。

发黑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一怔之后,才忽然间悟到,这么冷这么凉的是顾青瑶的手。是他用了无数心血好不容易才令之温暖起来,却又在近日迅速回复冰冷的手。

这一只像寒冰一样的手,牵住了他的手,也牵住了他的身,令他再也走不动半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反握住那只手,本能地想将自己身体里的每一点温暖,借着这十指交握,全部传到这女子的心间去。

“有病不治,有伤还到处乱走,这不是你最不喜欢的病人吗?”

轻而柔的语声响在耳畔,苏吟歌只觉得全身一震,她看出来了?她竟看出来了?自己装得不好吗?为什么刚刚自疯狂中恢复的她,竟能一眼看出来。

“别忘了,我是你亲传的徒弟,这样的伤,怎么会看不出来。讳疾忌医,是病家大忌,你是大夫,怎么还要瞒我?”

声音里包含的,是关怀,是懊悔,是怨恼,还是在意?或仅仅只是自己的幻觉。

苏吟歌心头一阵阵纷乱,身不由己地被顾青瑶拉了回来,直到发觉有一双手正在解自己的衣襟,才猛然惊醒。双眼重又恢复了视物的能力,急伸手去推,却又牵动伤处,痛得直冒冷汗,口里急喊道:“不行!”

“心不正,意方邪。医家治病救人,浩荡心地,权宜之时,不可拘于男女之防。这道理,是你教我的。”顾青瑶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解开了苏吟歌的衣襟,不理他反抗,直接月兑了下来。

苏吟歌虽只是个大夫,但生平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事。直到此时,被顾青瑶凝眸看定,他急忙侧开脸,不敢直视顾青瑶的眼神,但眼角的余光却感觉到顾青瑶的眼光正徐徐地向身体各处望去,便连整个身子都紧紧地绷了起来,脸上更是如同火烧一般。而这股火焰,简直要将整个身子都烧了起来。这一生治病无数,多少次接触到美丽女子的身体之私,也不曾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响得可以直接用耳朵听到,脑子混乱得也无法再思考。

而顾青瑶生平就是对丈夫宋剑秋,尚且也不曾这样认认真真,清清楚楚地去看他的身体。而现在,她却顾不得羞愧,顾不得惊惶,甚至顾不得生出任何想法。

看到苏吟歌身上大片大片的淤青,顾青瑶屏住呼吸,轻轻伸手触到他的胸膛,心中开始回忆苏吟歌以前教她的揉散淤血之手法。

苏吟歌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不敢去看她的手。

她的手仍然冰凉一片,可是被这样的手按在胸膛上时,他却如被火烫着一般。

有些艰难,有些犹豫,却还是情不自禁,悄悄垂下眸,想看她正放在自己胸前的手。忽又啊了一声,伸手想去抓住彼青瑶的右手。

彼青瑶因为刚才急于撕开厚实的布帛,而不小心,掀断了指甲,不断地流出血来。

就在苏吟歌因关切而忘情之时,顾青瑶左手微抬,在苏吟歌背上一拍。苏吟歌闷哼一声,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鲜红的血一大半都吐在了顾青瑶受伤的右手上,她与他的血,顷刻间便融在了一起。

彼青瑶浑不知苏吟歌正心牵着自己的手,只低声说:“亏你还是大夫,这口血不吐出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后患。”

苏吟歌听到她的语气里,竟有这么明显的埋怨与关怀,微微愣了一愣,倒忘了说话,平视前方的眼正好看到顾青瑶染血的右手。雪白的肌肤,鲜红的血,令人触目,却又别样美丽。苏吟歌忽然间有些恍惚,不知他与她的热血融在一处,能否暖了这寒彻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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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无字。

宋嫂的后事,办得简约但隆重。苏吟歌因受了伤,左臂又被折断了骨头,被顾青瑶强制命令休息,所有的事,几乎都由顾青瑶来操办。数日下来,眼圈也黑了,人也瘦了,精神也低落到了极点。

丧事中,最意外的麻烦,就是不知如何刻碑。

彼青瑶不知宋嫂叫什么名宇,问苏吟歌,问左邻右舍,所有人都摇头。

在多年的相处中,人们也仅仅知道,她是宋嫂,她是宋家的媳妇。

女人,有一个丈夫,就有了身份,有了姓氏,有了一切。没有了丈夫,从此便什么也不是。

丈夫是天,丈夫是地,丈夫是整个世界。

所以宋三一说休妻,宋嫂便再无活路。

死后,甚至没有人知道,在墓碑上该刻上什么名字。

犹豫再三,顾青瑶和苏吟歌才决定暂立空碑,同时请人报信给宋嫂在远方经商的儿子,让他回来之后,再决定如何另刻碑文。

彼青瑶跪在碑前,把手中一张张的纸送进火里。

她烧的不是冥纸,而是写满了字的白纸。宋嫂死前写得满屋子都是,她刚刚教会宋嫂识几个字,而宋嫂就歪歪扭扭地写满了所有的白纸。

反反复复都只有三个字:我错了!

至死,她仍在懊恨她错了;至死,她仍觉得她错了。

“青瑶,你守在这里,已经有三个时辰了。郊外风大,再不回去,就要得病了。”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顾青瑶徐徐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吊着一只胳膊的苏吟歌略有憔悴却仍然满是关怀的脸。

“你有伤,怎么又跑出来了?”顾青瑶站起身,心知自己不回去,他也断然是要拖着带伤的身子陪自己一起吹冷风的。此时不知为什么,心头却只能漠然一叹。

“青瑶你……”苏吟歌正要说话,眼角忽看到一个人影,迅疾转身,喝道:“宋三!”

宋三缩着身子从大树后面转出来,远远冲他们挤出一个哭也似的笑容,指指墓碑,“为什么是空碑,她是我宋家的人,应该写宋门陈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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