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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梢头二月初 第9页

作者:流歌

夜已经很深了。

豆蔻静静地坐在窗前,毫无睡意地抬眼看着主楼上那个最华贵的窗口,厚厚的天鹅绒窗帘里隐约透出灯光,他们还在商议着什么,从来也没有过这种情况,三师哥猜得没错,决战的日子真的就快要来了。

她住的地方在主屋西侧的楼上,窗外就是玫瑰园,一到花开的季节,屋里总是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十分怡人,四年前,希索坚持要她住进这里。

他总是这么自以为是——豆蔻淡色的唇畔牵起一抹微笑,对她来说,玫瑰并不是她最喜欢的花,她宁愿住在东楼,看着园里永远不会开花的银杏,虽然淡淡的,却永远都会在那里,不似玫瑰,花开过了,留下的枝叶,太凄凉——当年师父就在她的院里种满了银杏。

心又痛起来,豆蔻不舒服地抚着胸口,从她到居流士家开始,就像是扎进了一根刺,那根刺稍稍一动,她的心就会好痛,最痛的时候,她甚至会吐出来,就像那一年——

那一年,“玫瑰公主”丽多娜小姐从法国归来。

“三师哥,你找我有事吗?”豆蔻探头一笑,倚钩的门从来都是不锁的。

“九儿。”倚钩却并没有笑,招手让她进来。走进屋里,豆蔻才发现里面还有另一位客人。

“弗瑞德先生。”豆蔻敛住笑容,管事弗瑞德一向立场暧昧,对于希索来说,他是潜在的威胁。

“我想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如果你愿意,请给我一个承诺。”倚钩摆手招呼豆蔻坐下,转脸朝弗瑞德道。

“我不明白,”弗瑞德摇了摇头,“你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支持希索少爷?”

“因为——丽多娜小姐会成为居流士家未来的女主人。”倚钩不紧不慢地开口,双眼却有意无意地望向身边静坐不语的豆蔻,顿了顿,又道:“这是老太爷的意思。”

哎瑞德走了。

豆蔻怔怔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倚钩。

“九儿?”倚钩担心地唤着她。

“你已经决定了,还叫我过来做什么?”她不明白她的心为什么这么痛,老太爷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师哥是为了希索的安全,他没有错——只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

“九儿,难为你了。”倚钩握住她单薄的双肩,似乎想把力量与温暖传递给她,“师哥明白这对你来说很为难,只是——”

“三师哥!”豆蔻蓦然地抬起头,冷冷地道,“要我做什么,你直说。”

“你知道——”倚钩嗫嚅着开口道,“你对希索来说是非常特别的,”他顿了顿,索性一古脑儿全说了出来,“老太爷的意思希索已经知道了,他抗拒得很厉害,老太爷希望——你能去劝劝他。”

她去劝他?豆蔻脸色惨白,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要她去劝他娶一个美丽而陌生的姑娘?不行的,她的心这样痛,她怎能去劝他?她又如何去劝他?

“不,不,我不去。”豆蔻挣月兑他的手,回身便要冲出屋去。

“九儿!”倚钩一把拉回她的身子,“你不能感情用事!你要冷静!希索听了这件事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不肯出来,你要是再这么激动,万一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瑞恩一直在盯着他——九儿,你要送了他的性命吗?”

瑞恩,那个一直虎视眈眈的人——豆蔻静了下来,很奇怪,痛到了极致,剩下的竟然是麻木。良久,她缓缓地抬起头,声音静得像水:“你说——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

这间屋子从十几年前她的母亲死后,就再没有旁的人进去过——那天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进来的时候曾这样告诉过她。所以总是带着一股浓重的霉味。

门没有锁,豆蔻轻轻一推。

屋子里极暗,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霉味,豆蔻一眼便望见窗边那英挺坚毅的背影——似乎明白来人是谁,他头也未回。

“希索——”豆蔻走到他身边,慢慢地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坚实的背上。

他沉默着拉她到身前,低头看着她,柔声地道:“你在发抖,病了吗?”

豆蔻摇摇头,扑入他的怀里紧紧地拥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希索拥着她倚栏而坐。

“我听说——”感到他的双臂猛地收紧,她心头发酸,低声道,“听说你在生气。为什么?”

“一点儿小事。”希索摇了摇头,“不用放在心上。”

他的眉目间还留着残余的怒火——豆蔻凄楚地望着他,他不告诉她,是怕她伤心吗?是怕她害怕吗?

“你看——”希索笑了笑,扭亮了屋角的壁灯,“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与十四年前一模一样,在这里,你完全想象不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四年。”

十四年?他三岁,那一年,他失去了双亲。豆蔻怔怔地望着屋内精致的陈设,光影交错中,她仿佛看到那贵妇衣袂翩然,挽着伟岸的丈夫含笑而去——

他们都去了,然而这世上——终要有人来保护他的。

“这座古宅有它独具的魅力,”低沉柔和的,是希索温和的声音,“我们所有的一切,都会如这间画室一样在这里被永远珍藏,”他微笑着,“包括你我,以及我们之间的一切。”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豆蔻摇摇头,摇去心底刹那间紧紧纠缠的柔情与不舍,“还有丽多娜小姐,是吗?”

希索脸色倏变,推开她的身子,墨黑的眸子紧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字沉着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豆蔻微微一笑,她暗自诧异自己怎能笑得出来,“丽多娜小姐她也会永远留在这里,今后,她的画像也会被挂在画廊里,永远地供后人瞻仰——”她抬起手,笔直地指向画室里挂着居流士家历代女主人的画廊,“就像那样。”

画像中,美貌的贵妇雍容地笑着——她是玛丽恩·唐。

“你说过,你会永远保护我的。”希索握紧双拳。

“你娶了丽多娜小姐,便不再需要我了。”豆蔻摇着头,唇边的微笑像凝固了般,始终不去。

“所以你就把我让给她,这样你就能摆月兑我了?”他握住她瘦弱的双肩,声音沉稳低柔,眼神却越来越冷。

他伤心了——豆蔻心头巨痛,尽避他是如此平静,那浓浓的伤心还是清清楚楚地写在他的眼睛里,别人不会懂的,而她都懂。

然而她却无法再用她的手抚平他的眉,无法再用她的热情温暖他冰冷的心,她不能——

“是的,我——”她深吸口气,慢慢地说,“我要回去了,这里不是我的家。”

希索松开她,疾步走到母亲的画像前,不发一语地默立良久,“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他的声音失去了平常的柔和淡定,变得虚弱。

豆蔻不说话。

这样做,才是对你最强的保护,希索,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明白了,”他蓦地转过身,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我会与丽多娜订婚,但你必须留在这里,否则——”顿了顿,他冷冷地一笑,“我就杀了倚钩。”

也许,他早就明白了。

希索十七岁那年,他有了一位十八岁的未婚妻——丽多娜。

订婚晚宴的当天,居流士古宅衣香鬓影,豆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吐得肝肠寸断,她其实不想吐,只是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住,身体的机能仿佛有了它自己的意识,强烈地抗拒着外来的一切事物,吃的喝的,她什么也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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