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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族 第30页

作者:梁凤仪

是一个不顾一切往前冲,要造就自己成为企业红星的功利主义者?可是,她表现得绝对潇洒,潇洒得认为她是斤斤计较的人,都会顿变小气与猥琐。

她这样子苦干,不问目的,只讲耕耘,令人不可置信。

是一个绝对有时代气息、能干活泼的难得女子,与荣必聪曾爱过的两个女人截然不同。那种赤手空拳在太阳下拼搏的勇气与骨气,别饶韵味。对荣必聪而言,感觉是新鲜的。

荣必聪不能自制地承认他对夏童关注起来。

他说:“你就全不休息吗?”

“怎么会,”夏童说,那表情跟向荣必聪吐一吐舌头,表示极端俏皮差不多,“我不只能吃,还很能睡呢!”

然后,夏童又微微俯身向着荣必聪,问:“你最高记录能睡多久?”

荣必聪想一想,答:“十小时吧!”

夏童哈哈大笑,再说:“你猜我最高记录能昏睡多少小时?”

荣必聪像陪着一个大孩子玩乐说话,这种体验,他从来没有过,他觉得轻松愉快。

一直以来,在他面前出现的所有人物,连他的三个儿女在内,都过分严肃,必恭必敬地把他们的难题摊在自己面前,令接触交往的气氛凝重,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似风雨欲来的模样,叫他觉得沉重。

荣必聪不是不曾如此轻快地生活过,可是,那种无忧无虑的坦荡心情,已遥远得依稀难觅。如今,他是重新地享受着。

荣必聪很认真地想了想,才答“我看你能睡十二小时。”

“错!”夏童得意地用手指向荣必聪一指,这个动作以及这句话,对荣必聪是大发现,他竟不知道有人会在他面前这样对他,这样说他。

她毫无顾忌地说他错了。

然后,她解释:“将你的答案乘以四,才是正确答案。”

“什么?”荣必聪叫起来,“你能睡四十八小时?”

“不信?”

“难以置信。”

“很多事实都难以置信。”夏童说这句话时是不经心的。惟其如此,震撼力更大,“我告诉你,那一次在一个极大的业务计划完成之后,我的心态活月兑月兑像个无憾而终的人,溘然长睡,当然,最终我还是自动自觉地醒过来了。”

如此一个漂亮而可爱的童话中人,令荣必聪差一点点就忍不住要开玩笑说:“原来不是有个白马王子吻醒了睡公主。”

代表了这句话的,是荣必聪凝望夏童的眼神变得额外温柔。

当然,他自己并没有觉察到。

“你没有失眠的经验吗?”荣必聪问。

“失眠?”夏童睁圆眼睛问,“那是什么?还属于世纪末的大都会现象吗?过时了吧!”

荣必聪没法子不笑出声来了。他又问:“除了休息,你就不娱乐了?”

“那怎么成,快快辛苦工作就是为了工作完成之后能好好玩乐。”

这不是孩子的心态与说话吗?

“你也很能玩?”

“对,入水能游,出水能跳,还会唱歌。你能吗?”

没有人会如此间荣必聪。

“还可以。”他笑着答。

“对呀!你才五十岁出头,对不对?既有大魄力做事,就一定有精力去玩。”

荣必聪试用着夏童那个一遇上了要讲认真事,就微微俯身向前的姿态,再对夏童说:“你今天的工作做完了没有?”

“做完了。”夏童开心地答,“如果你没有额外的嘱咐,我们今晚就可以去玩了。”

夏童一脸的轻松与期望,忽而又变了个模样,带着奇异的眼光,稍稍皱一皱眉头,问荣必聪:“你并不玩乐的,是不是?”夏童再想一想,又说,“问得正确一点是,你是不是不跟下属玩在一起的?”

真没想到有人会如此发问,荣必聪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他随即在心上先答复自己,对待下属,更应平易亲切,排除不与他们为伍为乐的观念是合理合情的。

再下来这儿是西安,没有了香港的环境拘束,做一些额外的、不常见的事儿,似乎领了心理通行证,没有什么不可以。

这两个原因足够叫荣必聪赶快在想到第三个理由之前,决定跟夏童一起玩乐去。

于是他微笑着答:“难得轻松,何况在聆听了你这么多公事上的好消息之后,值得庆祝,有你关顾一切,我还要担心些什么呢!”

“好,好,与民同乐,这样玩得高兴。”夏童说。

然后她站起来,迫不及待地要离开餐厅。

荣必聪问:“我们到哪儿去?”

“西安的夜生活能有多少花样呢?我们上他们的歌舞厅,唱歌跳舞去。”

说罢,一甩短发,就领头走了。

荣必聪服服帖帖地跟在后面。

此刻,他无法想到一个拒绝与民同乐的理由。

夏童实实在在吸引着他。

而且,夏童的魅力在于消除荣必聪对女人魅力的戒备。

这重功力毫不简单。

事实上,今时今日处于现在地位,已有一个无形的网把荣必聪罩起来,教他在很多事情上自然拘谨起来,逼得放弃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男人的天生性情、权益与理想。

譬如说,他对女人,绝不可以轻举妄动。

他要防御对方利用先天赋与及后天的条件去掣肘自己,也要设防自己有什么行动与意愿会为自己带来不可预测的损失。

后者尤其重要,因为时至今日,他差不多对所有的损失都承担得起时,就更要慎防有失。

人们以为有钱人不用怕盗贼,财物损失对于他们无伤大雅,那是绝对错误的观念。

惟其是富户,才要照顾家属安全,公司遍设防盗电眼。

夜不闭户者,是家无余财之人,偷无可偷之下,防盗实属多此一举。

半生以来,令荣必聪专情于他的两个女人,不只为了对她们的确有主观上的真情挚爱,也为有客观上的,他自动对其他女人设防。

无人有本事冲破那张紧紧罩着荣必聪的网。

偶然兴致的逢场作戏之举,不单不成气候,反而产生假象,令荣必聪以为他不会对异性再有情怀牵动的一刻。

不要以为男人是分不开来的家伙。有能力分得开与不必坚持将灵欲分家是两回事。

夏童的出现,在荣必聪的感觉上产生了不同效果。

她有本事令荣必聪不怀疑她的种种吸引有特殊动机。

她也有本事令荣必聪觉得喜欢这么一个女子是天公地道、顺理成章的事,无须克制自己,也克制不来的。

她更有本事令荣必聪觉得稍有对她起了疑心,就会自惭是小人戚戚之举。

于是,拒绝夏童的要求,变成有点不近人情。

荣必聪坐到那幽暗的歌舞厅一角内,觉得无比新鲜与从容。

“这是年轻人的玩意儿。”他说。

“你并不年老。”夏童呷了一口冰冻柠檬茶,很自然地回答,“我们的国家领导人都在八十高龄。”

“多谢你的鼓励。从这个角度看,我仍在少年十五二十时。”

“哈哈,不得了,那我是什么?”

“天才神童。”

荣必聪从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子的对白,跟一个女性下属。

“你会不会唱歌?”夏童问,在翻那本点唱歌谱。

“不。”

“是不会,还是不肯?”

此女子如斯地穷追猛打。

出奇地,荣必聪还是乖乖地答:“既不会,也不肯。”

“好。”夏童点头,“那么,我们跳舞,你肯定会跳舞的,是吧?”

荣必聪笑起来。

“你为什么忽然笑了?”对方问。

“因为我忽然觉得开心。”

荣必聪这句话是假的,他其实在笑夏童,活月兑月兑像小孩般,对玩乐,志在必得。

荣坤、荣宇、荣宙三个小时候都是那副样子,拉着父亲陪他们下棋,荣必聪不爱下棋,他们便建议玩大富翁,荣必聪认为这玩意儿没有趣了,他们又变个法子玩些别的,总之一定要霸住了父亲的精神心机时间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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