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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族 第26页

作者:梁凤仪

究竟算不算是荣坤的一场失意,荣必聪没有法子知道。

他不能开口问,荣坤自然也不会开口讲。

有一天晚上,荣必聪与荣坤父女俩坐在中环云咸街一间很雅致的西餐馆内吃晚饭,很有一点点相对无言。吃罢了甜品,来了香浓咖啡,荣坤喝完一杯又是一杯,都没有去意。

荣坤只说:“这儿的咖啡很香,想多喝几杯,不耽误你的时间吧?”

荣必聪答:“难得我有空可以陪陪你,你可也是个大忙人。”

荣坤寥落地转着杯子,淡淡然地答:“对,大家都忙,难得相见。可是,忙有忙的好,忙就有伴了。”

第7节女儿的情怀必以受创

荣必聪只能够答:“对的。”

很多时,很多事只可以意会不需要言传。在这种极度精神困扰的状况下,不愿多言多语,却又渴求身边有人陪伴的心态,是不难领会的。

荣必聪知道女儿的情怀必已受创,问题只在乎程度而已。

为了荣家女儿的身份不能公开,惹来了这么—大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与牵制,真是没有法子可以解决的。

荣必聪曾祈望在庄钰茹去世之前会给他一个特赦令,让他把荣坤的地位重新安排,可是,他彻底地失望了。

从今之后的这个死结,如何打开,已是苦无门路。

荣坤当然知道庄钰茹逝世的消息。

当她见到荣必聪时,非但没有安慰,还冷笑说:“真对不起,忘了建议电视台派出新闻采访队去做现场实录,或者应该在‘今夕欢乐’这种大型综合性节目内介绍一下,豪门贵妇下葬可以是如此伟大盛况的一个场面。本城的人喜欢看的名人,在一个丧礼之上说多少有多少,谁没有去做三鞠躬,自己都要重新检讨江湖地位,真是的。”

荣坤说罢,摇摇头,冷笑。

原本这么一番话是很能刺激荣必聪的,但他还是沉住了气,不发一言。

他完全知道为什么荣坤要如此发泄。她母亲逝世时,只有荣必聪陪着她捧住了骨灰到天主教坟场下葬。

完全没有场面气派可言。

荣必聪的两位夫人,在生荣死哀之上,是太有天壤之别了。

荣坤如常地发她的脾气,是有她的理由的。

荣必聪没有责怪她,他极力心平气和地说:“坤,我想好好地跟你谈。”

“我从来都好好跟你谈的,不是吗,爸爸?”

“这次是关于你的前途问题。”

“我的前途?”荣坤说,“不是很好吗?光鲜亮丽,不愁衣,不欠食,近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荣必聪不再去反驳女儿的晦气话,他继续把自己的计划说下去:“那也牵涉到荣家的家族计划。”

这句话证明相当有效,荣坤不再插嘴,她静听父亲把计划说出来。

既是家族计划,又牵涉到她的前途,二者一带上了关系,她就是在人前代表荣家了,是这样吗?

从来得不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正如一些无名无分的外室,千方百计要挤进丈夫家的门槛内一样。

不是为了进了门,会额外得些什么利益,只为未曾到手,就要弄到手为止,好觉得自己无憾。

做人最艰难的就是愿意接受人生必有遗憾这个事实。

很多人到一把年纪都想不开,正如荣必聪去了世的那两位女人,更何况是年轻的荣坤。

“坤,你在电视台历练了这么一大段日子,对娱乐圈的工作是否真有兴趣?”

“可以这么说。”

“好,那么,答应我实实在在地去了解整个电视台的运作,把它视作为一番事业去做,甚而模索学习每一个环节,这才会平步青云,大权在握。”

荣坤只睁着眼,继续听荣必聪讲下去。

可是,荣必聪再没有说什么了。

“就这么简单?”荣坤问。

“这已经很不简单。”

“我不明白。”

“如果你想深一层,你就会明白。”

“你只能透露这一点点?”

“在现阶段,我已透露很多。”

荣坤沉默一会,然后又说:“奇怪,我以为你会在庄钰茹去世之后,来向我宣布一个好消息。”

“这不算好消息?”

“这算是你答应母亲的交代。”

“坤,容许我一步步地来。”

“庄钰茹仍然对你有着无形的掣肘,那将是水远的,是吧!”

“她遗留给荣宇与荣宙一笔相当可观的产业与股份,我想在荣氏企业目前的生意网外,加添一种新事业,将来归你所有,这是向你母亲交代的第一步。”

“你答应这只是第一步?”

荣坤显然是个坚持执著至极的小女人。

“作为荣必聪的女儿,最大的象征也无非是在人前能于荣氏业务内有实权而已。有了这重身份,人们会开始揣测,我的态度如何,也算是一种证明。”

看来,经过深思熟虑,也可以说在无计可施的绝境之内,荣必聪想到了一个变相透露真相的法宝。

他打算不遗余力地栽培荣坤,然后制造人们的揣度,让谣言去透露事实。

他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荣坤之所以受重用,因为是荣家骨肉,那么就算同时对得起他的两个女人了。

话其实说得很明白,正如他说,在现阶段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

罗马非—日之内建成。荣坤总不至于不合理到要今日就知道将来她的领土所在。

总算在庄钰茹逝世之后,荣必聪对她的地位和身份做了一些部署。

事实上,荣坤的情绪的确受到蔡品天的离她而去,低落了颇长一段日子。

这些失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向好强的她,不会说出口来。

她原以为蔡品天会跟自己有结果,但,情况在邃然之间有突变。

蔡晶天没有再出现,电话也没有摇来。

荣坤找到珠海,对方一听是姓荣的找,就答:“蔡先生到上海去了。”

荣坤要了上海富强健康饮料厂的写字楼电话,得到的答案是:“荣小姐吗?蔡先生刚去了北京。”

如是者过了一阵子,荣坤再找蔡品天时伪装说:“这里是茂盛企业的陈经理要找蔡先生。”

候了一会,果然是蔡品天的声音在电话筒中传过来,他不断地“喂喂喂”,可是,眼中忽尔含泪的荣坤,慢慢地把电话筒放下。

这以后,荣坤再没有找姓蔡的了。

不必根源究始,只看成果就好。

她知道这段情缘已悄然而逝。

苞那班娱乐圈的男男女女泡在一起,彼此都只不过是混日子过,图个无聊的寄托,他们都知道不是交什么长远的朋友,更遑论是生生世世。

无疑,荣坤心里是划上一大条创痕的,她需要重新地站起来。

荣必聪对她的承诺很重要。

荣坤母亲郭慧文的遗愿就是要她站到人前去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冰慧文在临终时,握着女儿的手,说:“坤,做女人的,最开心不过的就是能牵着自己爱恋的人的手,走在阳光之下,接受别人投以羡慕的眼光。这种感觉,只在你出生之前,你父亲留在乡间的那段日子,我享受过,没想到那段日子我会怀念至死。这些年,我肯屈就,因为我的确爱你父亲,我不要予他为难。而且,坦白说,逼着他也是枉然,他没法子在我有生之年办得到。到我人都不在了,不构成庄钰茹面子上的不好过,或许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是荣必聪的女儿了。”

冰慧文在油尽灯枯之际,拼尽了最后的力气,继续说:“要为爱一个男人而一辈子见不得光,是当事人的选择,无话可说。要自己的骨肉能在人前亮相,可是父母的责任。坤,我已尽了最大最大的责任,以放弃争取我的权益去交换你的身份,如果还是落了空,你可别责怪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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