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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下去 第60页

作者:梁凤仪

“为什么?十多分钟的脚程叫计程车?”

“医生不是说你的脊骨不能多劳动,最近有点发炎的迹象!”

“干你们这一行的有种惟恐天下不乱的心理倾向,又不是爬十分钟楼梯,我的脊骨才会支持不住,走路不怕呢,一程计程车的钱可以吃顿好饭了。你倒不如留着请我吃饭好了。”

两人走到路口,就分道扬镳了。

叶帆有点急躁,走路的脚步也就尽量加快了。因为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点点,叶帆怕方淑娴多心,或会生什么意外。

每每是在这种最需要双腿走得快点的时候,就更发觉自己的残缺,叶帆的心最不好受。

心上与脚上的分量因而益发加重了。

带着一点点劳累,叶帆终于来到唐人街附近的那幢由货仓改装而成的廉价公寓了。

她按了电梯,伸手撑着墙,微微喘气时,有人从楼梯走下来,给她说:“电梯坏了,走楼梯吧!”

“为什么坏了?”

“谁知道为什么坏了,这种老家伙,还能动已经很不错了,像我家里头的一位,老不死,坐在哪儿也不管用。”

叶帆着急了,她拼命按着电梯,依然没有回应,连灯都没有亮起来。

叶帆望着那些楼梯,有一点点发呆。

方淑娴住顶楼。

她怎么爬得一上去?

不成。

叶帆想,方淑娴一定会情绪低落,以为又受骗了。

记得上星期来探望她时,几经艰辛才跟她有了对话,这种成绩不能就此抹煞。

记得自己曾对方淑娴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下星期日必定来跟你过生日,振作点,好好工作,七日很快就过去了。”

“我先听着吧!”方淑娴当时仍在使脾气:“好听的话听听无妨,不是毒药,只要不吞下肚,也不记在心上就是了。”

“淑娴,别这样,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你信我。这世上总有人守信诺,总有人尊重与你的约定。”

是的,叶帆清楚记得自己的说活。

她立即拐到街上去,放开嗓门,拼命往上叫喊:“方淑娴,方淑娴!”

不论她如何声嘶力竭,顶层的窗户紧闭着,根本没有可能听得见,却把旁的住户惊动了,其中有人探头到窗外骂道:“死跛子,你叫什么?要找人不会走上楼去找吗?”

另一个女人在他身旁闪出来,一望,便道:“嘿!人家是跛子呢,走不动呀,你不就同情同情她吧!”

叶帆最听不得这样的说话,而且她也实在着急了,便又拐了回楼梯间去。

她望着幽暗而高高的楼梯发呆。方淑娴的这种住处,几层楼共用一个电话,电话放在楼下。现今,除了走上楼梯,根本没有办法联络得上。她只好咬紧牙关,决定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爬到第三层,她已经辛苦得支持不住了。

满头的汗,横流一脸,叶帆的腰脊处开始剧痛,一阵阵刺骨的痛令她举步维艰。

她无法不跌坐下去。

从楼梯与楼梯间往上望,像头顶上有七重之天,哪儿才是天堂?

叶帆想起了自己对方淑娴说过的话,她重新站了起来。

然后,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扶着楼梯,再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她的头脑开始因为腰脊的剧痛而有点麻痹,不住地有些忽而模糊,忽而清晰的画面出现脑际。

她看到自己平躺在床上,不肯起来,也不肯让阳光照进来。

直至贝欣盛怒,扯起了满房的窗帘,骂道:“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最凄凉最艰苦最难受吗?不是的,你看看我,还不是有苦自知地撑下去。撑下去,才会有明天,每个明天都有太阳!你不可怜自己,没有人可怜你。”

这番话是贝欣对她说,然后她又对过方淑娴说。

嘴上说着不管用,叶帆要抓着机会,为方淑娴实践“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

她又爬上了一层。

腰脊间的痛苦并末因她意志力的坚定而稍减,她开始痛得不只流汗,而且掉眼泪。

是的,她很少掉眼泪。

贝欣曾经教过她:“流泪有用吗?”

没有用,那么流泪来干什么?

她很听话,很少落泪,只有在那次小彼得跌进水盆里,她跃起身来救它时,发觉自己终能站起来后,她忽然开心得不能自已地哭倒在贝欣的怀抱里。

叶帆脑里一边回忆,一边幻想,等一下,当方淑娴为她开门时,她一样会开心得哭倒在对方的怀抱里。

奋勇地,叶帆再走上了一层楼。

她差不多可以欢呼了,只差一层楼,就是方淑娴的住处了。

可是她每抬脚踏上一步,就痛得她连连地喘着气,实实在在的再无法走动了。

就只差那几级楼梯,上不了就上不了。

她连高声呼喊的力气也没有。

叶帆尝到了初而努力不懈,继而患得患失,最终却是功亏一篑的滋味。

人生是这样的吗?

如果自己跟小程的缘分也如此,那份痛楚失望与无奈,当不只此了。

一念及此,叶帆不知哪儿来的力量,她再扶着拐杖,站起身来,闭上眼睛,咬着牙关,就连连地拾级而上,终于敲了门了。

门开了,她整个人便摔倒在惊骇之极的方淑娴怀抱里。

第四部分

第8节朦朦胧胧

“叶姑娘!”方淑娴叫喊。

“对不起,我迟到了。”

说罢,把口袋里的生日礼物塞给方淑娴,叶帆就不醒人事了。

醒过来时,有几张熟悉的脸孔,都是她最爱见到的。

方淑娴、小程和出人意料地出现的崔昌平。

“崔医生,怎么会是你?”

“你大小姐病倒了,我能不立即飞来看你吗?”

“我没什么吧?”叶帆发觉自己的精神很好。

“这叫没有什么吗?医生说你再爬多一次这样高的楼梯,就要躺下来几个月,不担保你能不能再爬起来了。”小程说。

方淑娴用手背揩泪:“对不起,叶姑娘。”

叶帆笑:“你怎么了?拿我编给你的手套擦眼泪,弄脏了呢,快别哭。”

方淑娴紧握着叶帆的手:“特地戴着它给你看,多谢你。”

“生日快乐。”

“叶姑娘,你醒过来,一切平安就好,我要赶去上班了,迟到不好,我相信这比我还留在此地陪伴你还令你开心,是吗?”

“当然了,下班后有空再来。”

方淑娴挥着手离去了。

崔昌平道:“叶帆,你救了一个好女孩。”

“人救我,我救人,能救得活的,本身根本是个好女孩。”

崔昌平拍拍她的手,道:“你休息一下,你们也谈谈,这两天我顺道来加州开会,然后,我会先回香港去。”

崔昌平望望小程,再对叶帆说:“在香港见你。”

然后崔昌平退出去了。

房里的气氛忽而像吹起一阵微微的冷风,有一点寒意,更有三分清冷,只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小程先问:“你决定去香港?”

“我继母再婚的婚期定了。”

“你是说,你会再回美国来?”

“我不知道,这儿未必需要我。”

小程没有回话。

叶帆倒抽了一口气问:“如果我们邀请你,你会到香港去吗?”

小程竟有点冲动,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表情,他说:“小帆,我有件事打算告诉你。”

“什么事?你说。”

“这次你的勇敢行为,令我深受感动。”

“慢着。”叶帆是个感情上很脆弱,自尊心极强,而又相当敏感的女孩子。“请别对我寄以太重期望,英勇行为,可一不可再。”

她忽然间害怕了。要是小程告诉她,就为了这次她要遵守承诺的行为,令他感动了,因而向她示爱,那是她不辨悲喜的一回事。

叶帆不要用这种行为场面去做成一种对她的恻隐和施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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