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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帜 第30页

作者:梁凤仪

或者不在今天,而在明天。若不在明天,则可能在后天。

每一次屋内响起电话铃声,杜晚晴的双眼就闪出明亮的光彩,似放射出阳光。

“小姐,请听电话。”女佣把电话递给在花园内躺着做日光浴的杜晚晴。

她转过身来,立即接听。

失望了,因为对方是个女声。

有什么要紧呢,这一次不对了,还会有下一次。一天之内,家里的电话响上很多很多次,给她带来很多很多的希望。

“是晚晴吗?我是二姐。”对方这样说。

“啊!二姐?”杜晚晴不禁骇异,很自然地坐直了身子。

“没有外出?”日晴说。

“没有。二姐,你可好?”

杜日晴来杜家,简直是稀客。

自从年前出嫁之后,很少回到娘家来,差不多摆明一副各家自扫门前雪的态度。

为此而伤心的反而不是花艳苓,而是柳湘鸾。

花艳苓也真有大开大埋的个性,她劝她的母亲说:“你难过些什么?路是她自己选着走的,她若觉得我们是她的负累,不就把我们这个包袱扔掉好了,不必要一生一世背着,添上无穷无尽的埋怨。再说,我们做父母的,会有什么奢求?无非希望儿女下半生安乐而已。别的且不去说它,现晴的例子犹在目前呢,难道他又能比日晴更能孝敬我们了?罢、罢、罢!日晴她不喜欢回家来认父认母认妹认弟,就随她去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杜日晴的夫家姓游,是有一点家底的生意人,在港九开着很多家大酒楼。几个儿子,包括日晴的丈夫游子健在内,都是替老太爷游福生管理家业的。

游福生本身有一妻一妾;合共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再加上这第二代又已各自成亲,每户都生下几个小娃仔,于是儿孙绕室,满堂高兴之同时,也代表人丁按杂,是非众多。

单是每星期,游福生的大太太主持的家宴,就有几桌子的亲属,你一言、我一语,那一房、那一户有什么奇闻怪事,必然共赏。就算家族中水静河飞,也会有一些亲戚禁捺不住寂寞,无事生非。

杜日晴认识了游家的四少游子健之后,想着对方好歹是太子爷身份,将来衣食无忧,且是明门正娶,故此,这头婚姻,很快的就水到渠成。

杜日晴之所以如此决断而爽快地嫁进游家,多多少少也为她看到那非比寻常的家庭负累所致。别说要她独个儿肩负责任,就算有份平分,也很够瞧了。

她自认没有妹妹杜晚晴的条件,更没有她的魄力和胸襟。

很小很小时,杜日晴就管自盘算,长大了,好好的嫁个人,就月兑苦海去。

每个成年人只有责任照顾自己,这是杜日晴的信条。

笔而她跟游子健走在一起之后,衡量过对方的条件适合,就有意无意地顺水推舟,很年轻就把自己嫁出去,安顿下来。

那游家里头姨妈姑爹之间的是是非非。多得令杜日晴很自然地提高警觉。

为了保护自己,免得过别让娘家人与夫家人相熟,免得他们翻出外祖母与母亲的底子来。

做酒楼业的,江湖上六路人马,全都知晓,要认出柳湘鸾与花艳苓,不是很困难的一回事。何况,如今还多添一个大名鼎鼎、炙手可热的杜晚晴?危险程度就更提高了。

笔而,除掉过年过节,日晴循例回娘家,探视父母,送一点节敬之外,难得她跟杜、高两家人来往。

这次摇电话来找晚晴,真有一点出入意表之外。

“晚晴,有件小事,我想请你帮忙,能来你家小坐吗?”

“欢迎之至。”

说起来,日晴这是首次来探访妹子。她在房子里逛了一圈,微微翘起嘴唇,道:“你真有办法,晚晴!”

教杜晚晴不晓得怎样答,总不能回应说:“谢谢二姐你的夸奖!”

对方的赞美,并非不含杂质,杜晚晴是听得出来的,也就只好笑笑算了。

“二姐,这阵子有空回家去看母亲吗?”

“你知道我素来都不如你孝心。”

“二姐,父母爱子女之心无微不至,其实并不因那个儿女爱他们多一点或少一点而生偏袒,我看母亲尤其想念你,只是她性格硬直,不轻易流露感情。”

“那就太不公平了,像你这样子肯为他们一家大小的衣食住行操心,苦苦委屈自己干活的,应该疼爱你多一点。像我,从小到大,同桌吃饭,各自修行,问心讲,也不指望家里头的人能在我有急难之时,予我任何援手。”

晚晴听得出日晴的语气一直是酸溜溜的,心里很不舒服。这位姐姐难得来看一次娘家的亲人,事必有因。是不是为了有什么燃眉之急,却又因为着彼此的疏离,而出不了声,开不了口?

实情若真如是,倒不如由自己带领她,把问题坦白讲出来好。

对于日晴,晚晴有挥之不去的亲情,除为血浓于水之外,还为了小时候,姊妹俩的感情是的确很不错的。

记得她们有过同上小学的快乐童年。那年头,就读的小学在湾仔,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们便蜂拥到操场的合作社去,抢购零食。

有一天,晚晴因迟了起床的关系,没法子赶及吃早点就上学去,肚子“叮咚、叮咚”地响至小息时间,便一反常态,拼命飞奔至合作社去买零食。人还未站稳脚步,就被高年级的两个男孩子碰撞,将晚晴推跌在地。

合作社建在操场尽头,是石屎地,人一摔在上头,双膝立即被擦得皮破血流。晚晴苦着脸,挣扎着起来。旁的那两个大男孩,还笑吟吟地说:“死丫头,争先恐后!”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在身后一声咆哮,就骂:“你两个讲什么?有胆子的再在我跟前讲多一次,看我敢不敢把你们揪去见老师,在他跟前评评理。”

镑人都抱了看热闹的心情,回头一望。晚晴喜出望外,竟见拔刀相助的人原来是她二姐杜日晴。她如获救星地轻喊:“二姐!”

日晴一手扶着妹子,另一手叉着腰,继续尖声喝骂:“大男孩欺小女孩,牛高马大,对小同学半点扶助心也没有,你们念书所学何事?不告诉老师去,怎么还得了?告诉你们,别想在我杜日晴跟前欺负人,尤其欺负我的妹子。”

两个大男孩忽然被骂个狗血淋头,反而畏缩地沉静下来。其中一个放低声音说:“把她碰跌在地,也不是故意欺负她的。”

“故意与不故意都不相干,分明是跌伤了膝盖了,连道歉一声也欠奉,就不应该,不可以。”日晴昂起头,非常坚持地对两个大男生说话。

二人面面相觑之际,旁的同学就有人起哄地嚷:“快快道歉一声了事吧!”

眼看大势已去,聚在一起看热闹的同学都站到杜家姊妹一边去了,还有什么转圜余地,于是两个大男孩讪讪地说“对不起!”

一场吧戈就此化为玉帛。

晚晴跟在日晴身后,满心欢喜,一种备受保护与爱宠的荣耀感,使她浑忘了身体伤口所带来的痛楚。晚晴以感激的语调说:“二姐,多谢你!”

日晴的表情并不怎么样,只冷冷地答:“阿金舅母说得对。广东俗语谓:”好佬怕烂佬,烂佬怕泼妇‘,我杜日晴不怕做泼妇。“

这次之后,晚晴对日晴倍增依傍,益发感触到姊妹的情谊。

直至日晴出嫁,晚晴准备赴英供读,她们姊妹俩又谈了一次。

日晴问:“你真要到英国去念书?”

晚晴点头说:“你真要嫁了?”

“对。我们自此是各走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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