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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帜 第22页

作者:梁凤仪

杜晚晴终于回了礼,在他俩都盈盈一笑,把杯子倒转过来之际,那婉转的琵琶音,煞地中止,只响起“崩”的一声。晚晴惊惶地回转头来,望向音乐台,只见弹琵琶的少女,狼狈地站起来,向宾客鞠躬兼致歉:“对不起,弦断了。”

弦断了。

杜晚晴的脸色忽尔青白,有点晕眩。

是饮酒太多之故?抑或有挥之不去的不安预感?

冼崇浩没有走过来。

杜晚晴没有走过去。

他是尊重她的决定,她却是不自觉的自惭形秽。

饼了这一夜,一切回复正常,就什么都好办。

杜晚晴回到睡房,留了一张字条,贴在套房的内门上,写:“喝多了,先睡。请你原谅。”许劲大概是原谅了她的,这一夜杜晚晴总算睡得安稳。

翌晨醒来,许劲并不在房间之内,直至杜晚晴梳洗完毕,她才收到许劲的电话,白酒店大堂摇上来,说:“睡醒了?”

“嗯,对不起,没赶及起来陪你吃早餐。”

“不要紧,今天我仍有一连串的会议,要到黄昏后才回来跟你吃晚饭。”

“别担心,我独个儿也可以到处走走。”

“你不愁没有伴呢?我刚巧给你寻到个同声同气的导游。”

“谁?”

“我在这儿碰见了布力行的得力助手冼崇浩,刚在此公干完毕,正好要玩几天。我跟他相熟的,这年轻小伙子顶会做人,很风趣,我请他陪你玩,担保你会更乐不思蜀,看尽京城的风采。”

杜晚晴没有造声。

许劲继续兴致勃勃地说:“半小时后,冼崇浩在大堂等你,他说他认得你。”

是天缘巧合!

抑或劫数难逃?

其实,二者可能并存,更糟糕。

杜晚晴在颇为复杂的情绪下走落大堂。

她想,好不好推掉他相陪游玩的好意?何必多生枝节了,对方分明是颗小火焰,扑火的灯蛾,后果堪虞。

然,冼崇浩既已知道自己与许劲同来,等于晓得杜晚晴的身份,这倒好,消除心理上的压力,不必闪闪缩缩,诸多疑虑与顾忌。看来,也只不过是在这个偶然内,大家做个伴罢了!

杜晚晴最感不安与难堪的际遇,是跟她交往的人以为她是小家碧玉或大家闺秀,她承担不起的荣誉,令她像个鼠窃狗偷,欺世盗名。

冼崇浩知道真相,这反而好。

杜晚晴一想通这个道理,就从容地走到冼崇浩跟前,盈盈浅笑,说:“早晨!”

冼崇浩精神奕奕地答:“早晨!今天天气甚好,正宜外出到处走走。”

“要麻烦你做导游了。”说这话时杜晚晴有点腼腆,的确是难为情的,昨天才斩钉截铁地婉拒了对方的邀约,今天就为了许劲的嘱咐而就范,不知道冼崇浩心里怎么想。

此念一生,杜晚晴粉脸立即泛红。怎么竟思前想后,惴惴不安,就是为了这姓冼的对自己的感受呢?他对自己的印象如此举足轻重吗?这不是杜晚晴一向的作风。

在杜晚晴身边穿来插去的达官贵人,财阀商贾,实在从没有一个能令她上心。任何言行,杜晚晴都挥洒自如、毫不忌惮、绝无造作。人家的置评,视若等闲。惟其如此,她的言行体态才有着一种极具吸引的潇洒月兑俗。

独独在认识了这冼崇浩之后,就有着不能言宣,不能自己的种种顾忌似的,益发觉着自己的小家子气,因而更令杜晚晴心急。越急呢,越忙乱、越不晓得自处。思潮一往这方面想,就连一双手也像初踏台板的演员,不知往哪儿安顿了。

冼崇浩的态度倒是轻松而祥和的,他落落大方地对杜晚晴说:“幸亏遇到许主席,否则就没办法令我这两三天的行程变得更多姿多彩了。”

这么一番话,已等于往杜晚晴脸上贴金,一扫她心中的疑虑。

因而,晚晴恢复了她的器量,道:“许先生的嘱咐,我有责任唯命是从,冼先生你能赏我们面子,可真难得。”

“是冼崇浩。”

杜晚晴有点莫名其妙,她的表情引来冼崇浩的补充:“不是冼先生,是冼崇浩,我也直接称呼你的名字好不好?否则太见外,玩得不畅快。”

杜晚晴又嫣然一笑,把两条发辫往后一拨,那个动作,实在迷人。

看得冼崇浩不愿意把视线调开。

“我们起程了吧?”

经杜晚晴这么一问,冼崇浩才回过神来,带领着杜晚晴到王府饭店外,登上了一部预订的汽车。

“今天的目的地是十三陵。”

十三陵是明朝帝后的陵墓。

冼崇浩的话题广泛而有趣,他问杜晚晴:“我国的宝藏比比皆是,遍布大江南北,你知不知道如果中国政府肯跟日本合作,国库立即可以进账一大笔。”

“怎样合作?”

“先前很多年,日本已经向中国提出合作建议。由日本供应开发地底墓穴的科技、人力与资金,出土的古物,由中日对分,二一添作五。”

“中国一定不会答应。”杜晚晴很肯定地说。

“你熟悉中国人要面子,死爱充撑场面的性格?”

“也不单是面子问题,这也关乎民族精神,祖先遗留下来的遗产,应该有责任去保存。我们还不致于山穷水尽到要快快把地下的宝藏掘出来,再名正言顺地卖给日本人吧!他们从中国抢掠到的珍宝,也已经不少了。”

“出的价实在太低,听说其后日本人肯吃亏,只取百分之三十作酬劳,中国仍是不愿意。我看世上无人是无价之宝,只为百分之三十的酬劳依然未到中国政府心目中那个价罢了!”

杜晚晴没有再分辩下去,并不是她同意冼崇浩的推断,而是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份资格为中国辩护。

为什么?只为她也是个待价而沽的人。某人出到某一个价,就可以买起她了;既然身体力行,她又哪来雄辩的理直气壮。

杜晚晴不是个对政治有研究的人。但香港坊间老是认定那些表示亲中的人,必是拥戴社会主义者的揣测,晚晴未敢苟同。

处身在资本主义社会内,享受着私产权益的人,基本上就缺乏拥戴社会主义的资格。

杜晚晴坚信一个做人原则:信仰不能只藏在心上,而不付诸行动。信仰上帝,自应奉行教规,勤进圣堂。一方面犯齐十诫,一方面扬言是虔诚教徒,世间上哪来这么便宜的事?

她一直认为香港那一撮号称亲中的分子,而又赞成香港在九七年之后厉行一国两制,努力让香港在资本主义模式下生活的人,是爱国爱港的。他们期待通过一国两制,使祖国在社会主义的持续实施之下,出现一个修正的可行方法,以便获得更成功的开放与进步。

杜晚晴无法否认世上无人是无价之宝的论调,故而只好闭口不言。

冼崇浩相当机灵,他不知道杜晚晴的刹那沉默,所为何事?然,对方的沉默意味着不悦与感慨,怕是铁一般的事实。

为了调和气氛,他迅速改变话题,说:“明朝历史,你可熟悉?”

“知道一点点吧!”

“我们朝这个方向走,就可以到达明万历皇帝的地宫去,那是发掘了的一所帝后墓穴。”冼崇浩继续说,“如今最隐闭的地宫,变成了每日上万中外游人驻足之地,不知道帝后在天之灵,有何感想?”

第4节陶醉、迷惘、飘飘欲仙

“若是真有灵魂这回事,他们的思想怕也能随时代而改观进步,当不以为忤。”

地宫建在三四层楼高的地下。一向下走,就是清凉一片,无端增添了阵阵阴森迷惘的气氛。

走下石阶时,冼崇浩不期然地轻搀扶着杜晚晴的手臂,并且低声说:“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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