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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帜 第16页

作者:梁凤仪

不能回头,任何现代人一回头,就要变成《圣经》上的盐柱,永远地僵在原地,不可以再生活下去了。

不知为什么,晚晴重新坐到下山的吊车上时,有一丝的惆怅。

是为再不会到长城来,相见时难别亦难吗?

抑或有其他?

不要想,快快的不要胡思乱想。

杜晚晴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不染一点沧桑,不因为她永放纵思潮,从不作无谓之思。

别说不会妄谈风月,伤春悲秋,就算刻意地感怀身世,也属不必。

每每一涉伤感的边缘,她就临崖勒马,把心神寄托到实务上去。

她坐上了车子,跟司机不住地畅谈,直至车子把她载到琉璃厂。一头钻进书局去,有盈万的好书,古今文籍放在跟前,简直目不暇给,眼花缭乱,心神都被摄住,再不去想其他了。

抱了一大堆书,返回酒店去时,她到柜位取房门钥匙,那接待员很恭谨地说:“杜小姐,你有信件。”

杜晚晴微微心惊。怎么会有信件?

没有人知道自己住在这儿,北京更无亲友。

除非家里头出了大事。

临行前,她把行程交给了母亲,有王府饭店的传真与电话号码。她知道,母亲是最懂江湖规矩的人,不会胡乱骚扰她的工作时间,只在有急事时,始作例外。

到达王府饭店的首天,她请求许劲把她的名字也交给登记处,就只为怕家里人有紧急事寻来之故。

杜晚晴急急把信封打开,抽出来的竟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证书。

攀登长城最高峰的证书。

写上了杜晚晴的名字,也写上了今天的日子。

谁送来这份证书?晚晴下意识地抬头张望,竟见酒店大堂远处,有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

渐渐由远而近,让晚晴又看清楚了他那微微向上一提的嘴角,随之而涌现的那个好看至近乎迷人的笑靥。

他走到晚晴的跟前来,说:“生辰快乐。”

“多谢!”

“我可以邀请你共进晚餐吗?”

“不可以。”晚晴答。

对方扬扬眉,没有再说什么。

晚晴心上忽有不忍,解释道:“今天是我生日,你知道?”

“我知道,听到你在城头跟那摆摊档的姑娘提起,故而把证书送你,作为不速的贺仪。是因为生日约了朋友在今晚庆祝?”

“不,没有约人。只喜欢自己独个儿静静地过,所以,对不起。”

“不要紧。一年之中总应该起码有一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杜晚晴笑,笑得开怀、笑得爽朗。

太有共鸣的一句话了。

“再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对方打算转身就走,晚晴叫住了他:“嘘!晚饭不能奉陪,可是,容我请你喝一杯咖啡,多谢你的盛情和礼物。”

第10节只为他是中国人

他们坐到王府饭店二十楼贵宾专用的休憩餐厅内。

黄昏时刻,竟没有一桌客人。

坐好之后,对方诚恳地问:“你有兴趣知道我的姓名吗?”

晚晴笑了起来,答:“敢问高姓大名。”

对方还礼,道:“在下姓冼,名崇浩。”

“冼先生,你要什么饮品?”

“咖啡,飞沙走石。”

“什么?”

“在中环,有档字号甚老的香港式冰室,那杯檀岛咖啡,香浓无比,一定要免糖去女乃,才能品尝真味。老板总是为客人做主,硬是高声喊说:”飞沙走石‘,意思就是黑咖啡。“

“中环哪儿?”

“近荷里活道。有机会回请你时,我带你去一趟。”

杜晚晴忽然把眼光调向窗外,似有苦衷。

是的,纵是有缘,也只能适可而止。

日落之前,必须放上休止符。

杜晚晴从来未试过放纵自己。

即使在伦敦,她独自一人求学时,围在她身边的男孩子有如苍蝇吮血,晚晴依然保持清醒。

只曾有过一次意外。

那是她大学毕业试之前,功课紧得不能再紧,她还要在周末到电影院去做钟点工作,当通宵电影的带位员。人累得不成话。

那一夜,直捱至凌晨四时多,蹲在电影院的一角,不支睡倒了。

梦中,她看见自己跟随着一大班同学,走进试场,坐好后,监考的教授派发试卷。

摊开了试卷,念着一条条的试题,思考答案。

想呀想呀,想破了头,血气上冲,头痛欲裂,脑袋竟然空白一片。

完全没有答案。

杜晚晴的手心在冒汗,继而浑身滚热,忽又一阵冰冷自脚心逆流而上,直闯心头。

惶恐惊惧得开始不住发抖。

天,一切要完蛋了。

苦读三年,功亏一篑。

上无以对父母,下无以对弟妹。

自己的家累重担,忽然压得整个人矮掉几截,差不多只能匍匐在地,失声痛哭。

这才惊醒过来。

“你怎么了?”摇撼着她双手的是跟晚晴一起做戏院临时散工的大学同学傅郁辉。

他是十多年前随着到唐人街餐馆做厨子的父亲到英国来定居的,一直勤奋求学,是个上进而得体的年轻人。

杜晚晴三年在英国的日子,只跟傅郁辉走得比较近。只为他是中国人,他对她友善热诚而无机心,且他学业成绩优异,具备了一切做朋友的好条件。

晚晴当时被摇醒后,犹有余悸,说:“我惊!”

“为什么?”

“交白卷,我交白卷!”

“别傻!我送你回去。”

暗郁辉一直护送着晚晴回她那租住的小房间去,并且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说:“喝下,定了神,睡一会,再作最后冲刺,明天才是试期。”

“现在已经夜深!”晚晴自语道,神智仍未回复完全清醒似的。

暗郁辉坐在她身边,不放心地说:“不,就快天亮了。”

“啊,天亮?那就是说又熬过一天了。”

“晚晴!”郁辉轻喊,伸手扫抚着晚晴的头发,感慨地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应该受这种苦,不应受任何一种苦,但愿有人能保护你!”

“郁辉,你能吗?”晚晴微昂起头,嘴唇颤抖着。

“我?”

暗郁辉忽然不忍看到那两叶润红的唇,继续抖动,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只那么一接触,杜晚晴就清醒了,触电似的整个人弹起来,一直退到墙角。

“不!”

这轻喊的一声,重重地伤害了傅郁辉的自尊心。

自此他再没有跟杜晚晴打过招呼。

连这么纯品忠厚的老实人,也白白开罪了,只为晚晴要留身以待,承接重大的使命,她要管住自己,不愿放肆,去尝试接受真情。

杜晚晴想,自己会为这位初相识的冼崇浩,而稍稍放松自己吗?

答案是:不可能。

她说:“冼先生来北京是旅游还是公干?”

“既有公事在身,又顺道游览。”

冼崇浩以为杜晚晴会问他所业盛行?然,没有,杜晚晴只绕在北京的各名胜为话题,娓娓而谈。

她显然没有兴趣对这位新知作进一步的了解。

这令冼崇浩失望。

然,却更提高了心内那种灼热的跟杜晚晴来往的。

冼崇浩尽力把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他自动提供个人资料说:“我是政府公务员。”

“是吗?”杜晚晴嫣然一笑,既无赞叹,又无鄙夷。这才令人焦躁和迷惑。

“自大学毕业后,就取录了当政务官职位至今。”

“政府培养政务官员有一手,你现今定是行政上的高明之士了。在哪一个署或科办事了?”

“我现今是布力行司宪的副手。”

杜晚晴听见布力行的名字,心头微微颤动一下,表面上仍不动声色,依旧眯眯笑,说:“你是年少有为了。”

的确,看冼崇浩的年纪,似在三十上下,能够跃升司宪副席,的确不容易。年来,或许有人材外流的现象,增加了市面上年轻人的很多晋升机会,然,毕竟后生还是充塞着整个市场,能够突围而出,别树一帜者并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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