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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长风 第27页

作者:梁凤仪

谢适元一身的珠光宝气,颈项上围了一条金澄澄钻链,还附带一颗巨极、足有二十克拉或以上的黄色钻石。耳环、手镯、戒指,全部配套,完完全全的富贵迫人,灿烂夺目。

奇怪的是,当她站到赛明军身边去时,赛明军半点没有被比下去。

两个女人的姿色品味不只是清俗高下有别,而且明军脸相上慈祥平和,跟谢适元那嚣张跋扈的神态,实在令看官们不期然有舒适与厌烦的两种不同感受。

若不是赛明军看到左思程的出现,心头有种不能自已的惶恐不安,面部表情比较生硬,表现就更出色了。

毕竟,明军不能轻松的原因,是因为看到左思程望住自己的眼神相当怪异,混合了尴尬、不忿、暧味、欲语还休的感情在一起,变得复杂。

倒是谢适元直毕毕地问她哥哥:“我以为你不要来?”

谢适文没有解释,他只说:“要我给你们介绍吗?这位是我们建煌的同事赛明军小姐,舍妹谢适元。”

赛明军首先伸出手来一握,道:“我们见过面了。”

谢适元对这句话根本不劳反应,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表现,她只转脸继续跟她哥哥讲话。

赛明军是难免有点窘态,尤其是在左思程跟前,似乎就在这一分钟,矮掉了一截。

盎贵中人,永远如此不可一世、高高在上,无视旁人吗?

也不见得吧!

谢适文与谢适元是同根而生的两个人,待人接物就有若云泥。

明军想,是不是自己心里头有鬼,故此份外觉得不能跟谢适元比较。

她到底是切切实实从自己手中把左思程抢了过去的女人。

如果有那么一天,左思程放弃谢适元,跟自己再在一起,会不会有一种胜者为王的自豪感,态度立即跟眼前的这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谢家小姐无异?

赛明军随即非常肯定,她不会。

这些年来,最积压在心头的感受,原来是一种渗透全身每一个毛孔的疲累。

她只想精神上获得歇息,不再奔波、颠沛、流离、失所、紧张、仓皇、失措。

是的,她只想心上找到寄托,如此而已。

这个寄托,会不会仍是左思程?

那答案似乎是当然。

实则上,赛明军从未曾细心分析考虑。

她只确定一事,如果她可以把自己整个人、整个心停泊在一个能保护她、疼爱她、珍惜她、负责她的男人身上,她会感恩、她会喜悦、她会满足,这种种的情绪决不会聚合幻化而成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赛明军是赛明军,并不是谢适元,或其他任何人。

谢适文兄妹俩在餐舞会上是坐同一桌子的。

赛明军被安排坐在谢适文与左思程中间,当适文将她介绍给其他同台的朋友认识时,其中一位叫马力行医生的,个子高高,模样儿顶爽朗,就大声大气地说:“适文,你这阵子容光焕发,一回香港来就走运了,连舞伴都如此标青。”

谢适文笑着答:“老兄,你说话小心点,场内醒目的小姐多的是,都要来怪你轻此重彼了。

“我来告诉你一个真实笑话,有一次晚宴一围台共十二位朋友,六男六女,某君酒酣饭饱之际,忽然兴奋过暴,情不自禁地说:”今儿个晚上真开心,跟四位国色天香的女士们共晋晚餐,酒不醉人人自醉!“

“结果怎么样?”同桌的人都急着追问。

“结果?”谢适文慢条斯理地答:“一齐强迫那傻小子说出哪四个是倾国倾城的佳丽,害得他无地自容,自讨苦吃。所以,我嘱老马当心点才好!”

众人都乐得哈哈大笑。

只有左思程并不显得太热衷于谢适文的笑话,也只有赛明军留意到他的这个冷淡反应。

当舞会开始时,谢适文急不及待地把明军带下舞池。

明军低声问:“你喜欢跳舞?”

“我喜欢跟喜欢的人跳舞。”

苞着轻轻拥着明军的细腰,把她占据在怀抱里,跳着狐步。

阵阵的发香随着悠和的乐音飘进谢适文的鼻子里,原来是如此温馨浪漫的享受。

两人都无话,只不住的轻轻移动舞步,沉溺在一个第三者不能擅自闯进的、属于他们彼此的宁静世界里。

饼了很久很久,明军可以感觉到适文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似乎要借助那股力量传送一个什么信息。

明军是过来人,她明白。

有微微的慌张,同时也有微微的陶醉。

这是可喜的一个现象吧?

“明军!”

当乐台上演奏着一支《齐瓦哥医生》的电影主题曲“吾爱在一方”时,适文这样叫了她一声。

明军抬起头,望住对方。

适文说:“如果从今晚开始,我要不停约会你,再不以其他公事为借口,只为想见你而约会你,你会答应我吗?”

明军没有回话,她只让谢适文以一种非常宝贵她的态度,重新把她纳入怀中。

当舞会有个半场休息,举行什么抽奖节目的当儿,谢适文牵着明军的手,把她带回座位去。

只须留意,就必看到赛明军两颊似泛了桃花,顿现酡红。

漂亮得令人目为之眩,心为之醉。

注意明军的,除了谢适文,还有左思程。

抽奖节目告终,音乐再度扬起来时,没想到左思程会站起来,对赛明军说:“轮到我请你跳只舞了,赏面吗?”

赛明军没有理由不站起来。

她被左思程握着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曾几何时,她跟左思程也有过很多很多这样的、只属于两个人的欢乐时光,中间容不下外头世界的任何人与事。

然,现今是不同了。

赛明军深切地体会到,她有甚多的顾虑,那起码已包括在场的另外两个人,谢适文与谢适元。

她显然的精神不集中,有一点点跟不上左思程的舞步。

左思程问:“什么令你如此的战战兢兢?是我,抑或是他?”

赛明军愣然。她料想不到,对方会如此明目张胆的问。

叫她怎么回答呢?

她只好推搪:“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的。”左思程坚持说:“经过了多天的考虑,怎么样?你决定下来了没有。”

“思程,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绝对简单,只要你愿意。明天,向建煌递辞职信,我给你们母子俩另找一间舒适的房子,在赤柱好不好?在那儿,我有一所自置的小洋房,环境相当的清静,以后的起居生活,我一力肩承,谢适元不会知道。”

这就是那么简单的答案了。

赛明军没有作声,她既迷惘,又清醒。

在这一刻,她依然无法辨别自己对左思程的感情。毕竟那已是种下经年的苦果,很难在极短时间之内连根拔起。

然,对于左思程的要求,是否正确,或说得公平一点,是否她之所愿,明军是清楚不过了。

她并不认为自己应该以无名无分的一个含糊身分生活下去。

她固然热爱自己的工作,也舍不得放弃那份因工作带来的自豪与安全感。

尤其是后者。经过这些年的挣扎,赛明军知道最可靠的人,还是自己。

这个思想如果是无可奈何的、悲凉的、幽怨的,也叫没法子的事了。

人往往因自己的际遇而定夺自己的信仰。

“思程,我的职业得来不易,请勿要求我辞职。”

“你是舍不得人,还是舍不得那份工?”

“思程,怪人须有理,你不以为自己的指摘或揣测,是稍为过分?”

“明军,我舍不得你,还有,我的骨肉。”

唉!明军在心内叹气,这么动听的说话,为何早不说呢,迟至今时今日,选一个如此龌龊的时候环境才说,真是太叫人听着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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