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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邦红叶梦 第4页

作者:梁凤仪

钱意青经过丈夫闹婚外情一役,她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知道现代的夫妻关系是怎么一回事。

她嫁予沈沛昌时,以为这就是一生一世了,从此有了个依傍,下半生的荣辱都系在丈夫身上。钱惠青甚至在婚后也不会积极地从家用之中攫取蚌人利益,她的私己钱,是极端有限的。

如此一心一意的把整生人的幸福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会突然之间有日,通街道巷

的人都已知道自己的丈夫移情别恋,打算离婚,她才如梦初醒。

是的,这以后,她用尽一切可行的方法去保持这段婚姻,直截了当点说,是维护她手上的所有既得利益。终究因为手上拥有一子一女,而留住了丈夫的人。又因为对方那个女子,大约行错了一步棋,而今沈沛昌失望,故而又夺回了丈夫的一点心。然,那个争夺利害的过程,是的而且确令自己惶恐、震栗、疲累、憔悴,以致于改变整个人生观的。

最低限度,现今的钱惠青更舍得花用沈沛昌的钱。在移民的这两年,她懂得以沈沛昌的资产,而以自己的名义,投资在物业上。

沈沛昌往往在无可无不可的情况下依从她,与此同时沈沛昌亦已非常警觉地将自己的资产,成立基金,以防不测。他把跟妻子的联名户口的存款数字控制到一个饱和层面,人寿保险的继承人,亦悄悄改为一双儿女。

夫妻二人之间在身家处理上头出现了这种各自为政,且单独为自己进行安全措施之举,已可见他们的感情变质到何种地步?

无他,继续生活在一起,只为彼此都觉得疲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灰意冷之余,再不寻求突破。

这种入世式的了此残生的灰色心态,在婚姻巨劫之后,已无可避免地形成。

万一有一日,那一方忽然之间,在自暴自弃的感情状态中复苏,再寻到值得他们冲出桎枯的对象时,被遗下的一方,最低限度能掌握多一点物质条件,以免再冒一败涂地之险。

所以说,要钱惠青为了照顾沈沛昌的个人安危与需要,而重返香江,是再没有可能的事了。

沈家夫妇在温哥华早已过着各家自扫门前雪的生活,而不为外人知。

才勉强睡了两小时左右,沈沛昌就要起床了。

通常,送孩子们上课是位的责任。

钱惠青不一定能早起,她要是在晚上看那些录映带过于忘形而睡晚了,就连早餐都得由做父亲的负责。

已经有近六百个日子的训练,沈沛昌的煎蛋技术已臻化境,只消把平底钱轻轻一抛,就能把只荷包蛋反过来,颜敕金的,无得恰到好处。

看着一对小儿女,沈信雯与沈信基,沈沛昌突然的觉得,做一个好母亲其实相当伟大。

年年月月日日的做看这些跟碗盘、熨斗、洗衣机、干衣机为伍的枯燥无味工作,对着吵闹至蛮不讲理的小孩,需要多少的爱心与能耐。

沈沛昌当然是深深爱着女儿与儿子,为了要给他们一个完整的、有父有母的家庭,他甚至忍心抛弃挚爱,结束恋情,远走他方。但,经过这一年多实际而直接照领孩子的工作,他也禁耐不住烦躁。

这种无奈越来越生压力,令他只肩沉重,与父爱是无关的。

就像今早,十岁的女儿信雯一醒来就发脾气。只为妈妈忘了自干衣店替她取回那件外婆寄给她的新大衣。

上星期,美丽的艳红大衣自香港寄来,尺寸大了一点点,于是钱惠青带到干衣店去修改,昨天已够期取回,偏就是跟一班女友茶叙晚了,又碰上天昏时有雨,车子一塞,赶不及在店铺关门前取回来,已使沈信雯生了一整晚的闷气。

是因为今天学校有个特备的实物会节目,信雯才这么紧张要穿新衣。

鼻碌的跑下床,父亲给她预备好的风褛,旧绵绵的,半点新鲜的喜色也没有,小女孩的腮就直技到早餐桌上来。

“雯雯,吃早餐嘛!”沈沛昌逗看女儿。

“吃不下!”雯雯一手把面前的煎蛋火腿推开,那一脸的激气与失望,像是失恋少女。

沈沛昌!是啼笑皆非,只好不住哄她:“雯雯,别这让,你若还不快快吃早餐,我们就要迟到了。”

“迟到有甚么要紧?这儿是加拿大,班上的孩子十个有八个天天迟到,要等前纳后的由父母车上手,有那个是可以把时间控制得好的!”

沈沛昌非常不满意女儿的口气,太不配她的年纪,更不配她的身分。一时间,他也略沉下脸,说:“你好好的给我吃掉早餐是正经!”

“大人的移民苦恼,发泄到我们小孩子的头上来。”

“雯雯!”沈沛昌厉声喝道:“你怎么这柜无上无下的乱讲话?”

“不是我乱讲,是妈妈说的。”

沈沛昌为之气结。

他只有由着女儿发她的脾气,管自料理白白胖胖、纯纯品品的七成小儿子信基上学。

“爸爸!”小信基侧看头问:“姐姐不吃的早餐,我能不能都代她吃了!”

“不成,基基,你吃得太多了,会坏肠胃。忘了上月我带你去医生处,医生说,你正过重,要减肥!”

“爸爸,我不是女孩子,不用减。”

“男孩子跟女子一样,都要注意健康。”

“但,爸爸,我仍肚饿。”

沈沛昌叹一口气,觉得烦,很烦。

第三章

一早转醒过来,才那半小时,面对的问题就是应该吃早餐的不肯吃,不应该多吃的着吃。扰攘一番,都只是孩子们芝麻绿豆的小事。

从前在香港不是这个样子的。

孩子们都好像没有甚么问题似,天天让女佣服侍妥当,由司机带上学。

自己几会为这两个黄毛小孩的生活烦恼过?

令沈沛昌头痛的事件是外汇价的飘浮不定,股海风浪不住,甚至是客户头寸不足,苦苦纠缠,推却对方是尴尬,答应相高又是冒险!

每天从早上八点开始的早餐联席会议,商讨的都是起码以八位数字为单位的生意。

一旦涉及几百万元,沈沛昌都一律接归下层处理,不用亲自劳心。

他从未有过为几岁大的人儿吃一顿早餐而生争执的经验。

这种人生体会没有位他觉着得益,没有令他感到兴誓,更没有让他认为难能可贵!

他只是觉得麻烦、麻烦、麻烦,甚而讨厌。

回头看睡房的门,仍然关闭着,钱惠青根本放弃早起。

女人一旦认为她已安全,就不再关心丈夫死活。

钱惠青在知道沈沛昌有婚外情的那段日子,每天早上都静坐在早餐桌上,陪着他阅续早报,直至出门了,她才跑回床上去再睡。

此情不再?

人不一定会因为已有的教训而有所改变,有一种反应是,既已会经干戈,伤亡惨重,就算再来一次灾祸,也不过尔尔,何足大惊与小敝?

何其不幸,钱惠青的表现,怕是后者。

沈沛昌默默无言地把两个小孩子赶上汽车,沿途沉默。

现今的孩子都早熟,懂得使性子。他们太知道自己拥有的权利以及地位,反正父母当他们是宝,何不看风驶尽哩!

还是那句话,无欲乃刚。

他,沈沛昌对孩子的紧张有甚于他们对自己,于是谁可以放肆,谁应该容忍,太明显而易见了。

沈沛昌在想,自己为儿女所作的种种牺牲,包括放弃心中挚爱以及事业前途在内,

是否值得了?

这个问题一旦在心上浮现,就令他痛苦。

战场上的勇士必须有坚定不移的意志,认定为国捐躯是理所当然的事,方能不畏杂、不怕死,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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