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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有缘 第26页

作者:梁凤仪

直至我们踏出一条生路,冲出一条胡同,放眼世界,看到花花绿绿的人群,五光十色的事物,反而突然之间的起了一阵疏离与隔膜。

于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各自在接触的新天地内有不同际遇。

再不去怀念、去扶触、去亲近过往的感情缘起,那就快要淡忘一切,而成陌路了。

我怎么能迟至今日才觉醒呢?

然而,觉醒了又如何

第三章

第31节

不是要向钟致生甚至向母亲交代,使我却步不前,问题的症结仍在于章德鉴身上。

他有没有跟我相同的感受与情怀呢?

答案永不会有,除非我直截了当地去问他。

太难为情了是不是?

人最过不了的还是自己这关。

要亲手揭开一个媲美生死的重要答案,需要无比的勇气。

我的忠勇显然仍不足以负担自尊的破落与一败涂地。

最现实不过的问题是,我的婚讯已街知巷闻,在这个时刻,差不多是披着雪白的婚纱,在圣堂神圣的钟声之下,要我毅然决然揽衣而起,奔跑到他的办公室去,夺门而入,说:“章德鉴,我并不爱那跟我走进圣堂去的男人,我爱的人其实是你!”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太困难了。

然而,真的不回头了,就此嫁掉了吗?

不,不,不,更加不可能。

安排公事,我有条不紊,头头是道……

竟没想到,在私情的处理上,我那么的杂乱无章,诚惶诚恐。

天色已近微明。

亮光缓缓自大厦的倾斜度滑进窗帘轻纱的缝隙来。

我还躺着,不知如何是好?

不。我坐直了身子,伸一下懒腰。

事不宜迟,不单是鸡鸣即起,且要迅速把这个越来越缚得紧的结打开,决不能使它成为一个再解不开的死结。

像是公事般去把这项困难解决掉吧!

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着手的话,就先行解决掉最不应该做的事,再去进行应该做的。

不把不应该做的事制止,会酿成祸害。

这后果的严重性、破坏力更不可忽视。

影响尤在做应该做的事所获得的功能之上。

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把终身辛福作为赌气的本钱,后果必定是得不偿失。

在生意上头,我晓得如此斤斤计较,小心营运,连银行贷款的四分之一厘利息的差别,我都不放过,要精心挑选对自己绝对有利的业务拍档,争取最大盈利。又怎能在私事上如此的草率了事?

不错,如果我今日错过了结婚机会,可能影响终身幸福。然而,嫁给自己不爱恋、不敬慕的人,百分之一百令两个人抱憾终生。如今临崖勒马呢,两个人都有重出生天,另外找到理想对象的机会,就算只一人成功了,还是一盘胜数。

绝对不可以轻重倒置,舍本逐末。

我如何会糊涂若此了?立时间惊出一身冷汗。

出了这身冷汗之后,整个人都好像清爽起来,很精神奕奕。

无眠一夜,而思索出这番道理来,也真是太值得了。

我立即换过衣服,赶出门去。

母亲叫着我:“楚翘,起得这么早?”

“嗯!”我应了一声。

“给你弄早餐好不好?你喜欢吃什么?”

“不,妈,我这就要出去了。”

“楚翘,别说我罗唆,这些天来,我知道你心情紧张,可是,也不能一下子就瘦掉几磅肉,连面颊都微微凹陷了。哪有这样憔悴的新娘子……”

“妈!”我不耐烦地遏止了她。

听到“新娘子”三个字,尤其刺耳。

不应该做的事,应该立即中止。

事不宜迟。

我从来办事,主意一定,勇往直前,速战速决。

于是,就立即抓起电话筒,摇电话给钟致生。

在电话里头的致生声音是迷糊的,一定还是在睡梦之中。

我低声,诚心诚意地表达歉意,说:“致生,很对不起,吵醒了你!”

“啊!无关系,是应该醒的时候了。”

说得多对。

“致生!”我讷讷地说:“我很想见你,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好,好,什么时候?现在吗?”

“就现在吧,我们去吃早餐。”

母亲站在一旁微笑:“看,都快是人家的媳妇了,跟致生说一句要想见他的话,竟然会连耳根都红起来,真是!”

我哑然。

“原来一大清早爬起来,就为跟他去吃早餐!总是夫婿比亲娘紧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母亲的怨言,夹杂太多的甜丝丝,听得出来。

我无法再在家逗留,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大门去。

苞致生约好了在中环的美心餐厅吃早点。

他比我到得还要早,神情是异常兴奋的。我才坐下来,他忙拿着餐牌问:“要选煎双蛋还是吃西多士?”

“我只要杯浓咖啡。”

“吃点东西吧,干喝咖啡对肠胃怕不好。”

“致生,谢谢你,你真的关心我。”

他笑,从来没发觉他能笑得如此温文有礼。

“傻孩子,关心你是我的责任。”

“我们背负的责任已经够多了。”

“什么?”致生并没有太留意我说的话,他嘱咐侍役给我们两份早餐,再回头问我:“楚翘,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们肩膊上的责任已经够重了,不能再无端端再加重自己的负担。”

“楚翘,你是否想得太长远了?目前还不是我们决定要不要孩子的时刻,是吗?”

致生的误会更深了。

我吓得眼眶暴热,突然流了一脸的急泪。

“致生,致生,我并不爱你!”

致生还是笑着。

“好,好,楚翘,我答应,我们从详计议,并不需要为了未来的所有负担,下什么结论,总之,我一定尊重你的意见。快别这样,人家看到你哭了,以为我欺负你,又会认定一男一女晨早就在摊牌讲数。”

实情的确如此。

我突然的啼笑皆非,低下头去。

第32节

致生看我不语,哄我说:“楚翘,看我们这副样子,哪儿有一点像是快要结婚的幸福夫妻!”

我立时间昂起头答:“致生,我们真的不会是幸福夫妻。我不能嫁给你!”

两句说话,有如旱天之雷,致生的脑袋感应慢了一拍之后,才受震荡似的觉着威力。

他呆住了。

说话已经出了口,我倒是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再挺直腰身,说:“致生,请原谅我,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也不能再欺骗你,我并不爱你。你怎么能娶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而我,又怎能嫁一个并不爱恋的男人?”

“楚翘。”致生突然收回望住我的眼神,游目四顾。

我不知道他想搜索些什么。

也许,他以为自己在造什么恶梦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醒,于是环望周遭景物,帮助刺激思考与感觉。

他甚而紧咬着双唇,怕是借助痛楚,更进一步肯定自我的存在。

可怜的致生。

我是惭愧的,且深深的歉疚。

“致生,原谅我。我不晓得再说什么,只重复一句话:原谅我!”

致生苦笑说道:“楚翘,你是不是跟我开玩笑?”

我摇头。

“你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小姐脾气?”

我仍摇头,心内的尴尬与苦愁,越积越重:“也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因而怪责我?”

我差不多又要哭出来了,轻喊:“不是的,致生,你没有做错。也许,错的是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并不是刻意瞒骗你.实在,我也是瞒骗自己。”

致生突然地不住点头:“是的,你是在存心玩弄我!”

致生的脸原本也算端方的,突然扭曲成一团似,眼耳口鼻突然皱在一起,非常非常的难看,肯定比一个痛哭的女人还要难看。

我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忍卒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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