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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无情 第17页

作者:梁凤仪

“傻孩子这算什么呢?”

这算稀世奇珍了!今时今日,人海战场,本无父子,利字当前,又何只夫妻兄弟反目?就算你一手救过别人条命,也是尘迹,无人肯对历史买账,无人会讲往昔恩情。

所有人际关系,都建立在互惠上头。所以,我除了大姊,连一个亲密的朋友都没有。30岁以前,被人出卖得太多了。明枪暗箭,竟有一半以上发自你待之以真心的所谓朋友,我学精乖了!

君子之交,自应淡如水。何苦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人们只见自己承让的半步,却习惯视你的鞠躬尽瘁如无睹!我干脆不入宫禁,不预闻底事,省得此苦。

世勋何其忠厚,能够在深深爱恋的人面前,直斥其非。孝悌忠信.见尽他的言行之中。我不致于自惭形秽,但的的确确感动莫名!

只担心,今时今日的社会容不下这样的人!要在世途上摔个头破血流,才无可奈何地觉醒,也是凄凉的。

当然,这么一个可爱可敬的人,我但愿长伴他身旁。

我连连嚷道:“世勋,我们永不分离,”

世勋捧住我的脸,笑说:“傻孩子,谁说我们要分离了?”

我们都笑了起来。

世勋见我破涕为笑,益发开心:“你如果不用做事,只当归家娘就好了!”

“为什么?”

世勋说:“因为一沾公事,你就立时间变作雌老虎,张牙舞爪,可怕至极,谁想到你私底下能有万种柔情,百般可爱!怎么同一个女人,站着和躺下,如此大异其趣?”

“你去死!”

苞世勋在英国玩足一个星期,毫无倦意。

我们刚去参观格林威治时间的分界线,我抱住世勋的腰,两个人左右脚横跨东西两半球,象齐齐拥有天下!

谁说不是呢?恋爱中的男女,根本就是共同管治一个世界,一个只有和平,并无战争的世界。

今晚,我们额外夜归,只因跑去看了一出舞台剧。世勋虽足念理工的,却对文艺有极大兴趣,钟情于英国戏剧和古典音乐,他说,回港去就把我带回家,跟我一齐躲在书房听唱片,度周末!

回到酒店,到柜面取钥匙,侍应生把一张字条交给世勋。

“什么事?”我问。

“母亲来的电话,要我立即摇电话回家。”

我们匆匆忙忙跑回房间去。

电话接通了。

“妈,有什么事吗?”

世勋的脸变得苍白。

我坐过去,握住他的手。

“好的。我们明天就赶回来,你别伤心!”

对方还讲了好一段话。

世勋的面色由白而青,更是为难。

“我会小心处理,回来再说吧!”

“世勋……”我等他告诉我什么事!

还没有开口,他就先把我拥在怀里。

“宝山,你镇静点!……章伯过世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轻声地说:“怎么可能呢?上星期他才送我上机!”

“心脏病!”

“人怎么可以突然在世界上消失呢,这么恐怖!世勋,我怕!”

“别怕!”

“你不要离开我:”

世勋拍拍我的肩膊:“离开一下于是不要紧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宝山,刚才母亲找我找得急,她也没有想过,我来了英国这些日子,从不曾回家,故此摇电话到家里去,蕙菁告诉她,根本不知道我回到伦敦来了。所以,我得在跟你回香港前,返家一趟。”

我竟然没说什么话。

心如止水,平静无波。

“宝山,你让我回家去看他们—下,这就跟你回香港去了?好吗?”

当然要说好的。

我是个成熟,兼读过书的女人。

靶激他这些天来,一直陪伴着我,绝口未提过要回家去。或者他心上其实朝朝暮暮,想回去抱抱自己的小孩儿,只是表面上不说什么?就算如此,已经相当难得的了!

这年头,谁肯努力做些门面功夫,也是要感激的!认真来说,谁没有了准,会活不下去呢?活得艰难—点,抑或顺利一点,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既如此,不买情面上的账,诚属等闲了。

女人一但承认了心中有爱,就如纸老虎,被人一戳即穿,还能凶到哪儿去?

世勋来叩我房门的当儿,就铁定此生休矣,真没想到,本世纪最流行的三妻四妾婚外情,对我们这种为了维护自尊而挣扎半生的女人,竟然差不多是无一幸免!

不让他回去,他还是会回去的!那就大方点让他回去好了!

既然演定了这个角色,总不能半途而废。

至于他回去了,回到那叫蕙菁的女人身边,会是什么人情环境,我就不去想它了!

只有痛苦,别无其他的事,不能想!

“世勋,你这就回去了?”

“好吗?”

我点点头。连一句早去早回也说不出口。

“你好好地睡一夜,明早在机场等我。我们一起赶返香港!”

“世勋……”我想跟他说的话,老是出不了口。

“我明白,你放心好了!来,就先看着你上了床,睡好了,我才走!只几小时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

我把跟眨了无数次,天才泛鱼肚白!

章尚清死了!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世。

他似有预感,知道要把孙氏交回世勋兄弟,知道要在我赴英前倾吐他的心声,帮了世勋最后或者最重要的一把忙。他期望我能继承他,永远留在孙氏苦干。

这么奇怪,这个老人对孙氏的忠贞,可昭日月。

我是否能如他呢?或者说,我是否应该似他呢?

世勋如今一定是在别个女人的旁边了。我能无动于衷?

为什么上天要给女人开这种玩笑?盘古初开,造人造一个亚当,两个夏娃,岂非更好?老早习惯了的事,不会如此难受。

等下见了世勋,要不要问他可有对那蕙菁如对我般轻怜浅爱呢?

他默认,我无奈其何?他若说:没有哇!我又信不信?

我信了,将来大姊和其他人等,又信不信?他们信与不信,我竟然如此在乎,因为面子攸关,人言可畏?

一阵急痛攻心,霍然而起,眼泪爆发出来,一泻千里,在机场候机室等了近一个钟头,才远远见着世勋赶来。

身后跟着一个妇人,抱住蚌周岁上下的胖女圭女圭,不问而知是何身分!

我突然想起年报内那张照片!

多少个若干年以后,那女人手上的婴孩就是孙氏企业的继承人,然后,他又会向他的女人解释,当年母亲抱了自己去送父亲亡飞机,父亲要跟她的情妇回香港去,留了苦命的母子在伦敦,母亲煞是伤心……

循环不息,都是这等所谓爱情故事,实则是毫无新鲜的人际关系!

世勋在他妻子手中接过了婴孩,疼完又疼,才再交回给那蕙菁!

世勋走了!

大概是蕙菁抑或是小儿子叫住了他,又见他止住了步,回转头去,蕙菁母子连忙冲前,世勋吻在他妻子的面颊上。

我别过脸去,直闯机场镑关卡,上飞机去。

世勋是最后一个上飞机的人。

他坐下后,吻到我的脸颊来,我拿条纸巾在脸上使劲地擦一下,望住机窗,不理他:

“我以为你会等我才一起上飞机!”

“我也以为你舍不得这就离开英国!”

“宝山,请别这样,我知道你难过!”

知道有个屁用?我知道姬丝汀昂纳西斯富甲全球,我的年薪仍是半百万元而已 狘br />

“你要发脾气,回到香港去,我让你发个够吧,这儿大庭广众,我解释不来,在自己家,随便你要杀要宰,摔花瓶水杯,什么都成:”

把我看成泼妇了!

这孙世勋在没有第二个女人之前,大概不是个如此能言善辩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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