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凝是个适合之至的人选。
她具备一切配得起与方佩瑜为友的资格,跟她走在人前成为一对老同学,孙凝在样貌、风度、谈吐、学识、本事、社会地位等等方面都不失礼。
这很重要,曾有位女同学跟一位外形猥琐,不务正业的男人走在一起,把对方带到同学的聚会上来。方佩瑜一见,脸沉下去,就站起来走了。这以后,通过孙凝告诉大家:
“有那人在场,别叫我出席。”
别的同学都怪责方佩瑜过分地嚣张,只有孙凝明白且维护她,说:
“同台吃饭,不一定能各自修行。偏是那些低三下四、形容猥琐的人,会得在日后有不情的行动,教人气愤。例如在一些有业务关系的人跟前,有意无意地说出了跟方佩瑜吃过饭,态度熟谙,误导别人以为他在方家可能产生的影响力,那是可大可小的。”
孙凝这番话是肺腑之言,且是经验之谈,本无不妥。
就坏在她替方佩瑜打前锋,于是在背后,就有人说:
“怕是孙凝自抬身价之举,活月兑月兑只有她才够资格当得上方佩瑜的好朋友似。要真是方佩瑜的意思,用得着她姓孙的忙不迭地向各人解释了?”
人们没有爬上社会顶层去,不明白在本城云端生活的人,都具政客本色。
最出色的政治家,就是可以令身旁的人,向那些敌对者,讲出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政策来,且切实笃行。
谁有这个本事?谁就大有机会在自己的企业王国内称王称霸。
方佩瑜幼承庭训,她太晓得如何指令人、支配人、控制人。
只除了一个情况例外。
这个例外的情况,正正是这天把孙凝抓出来谈论的话题。
方佩瑜跟孙凝坐下来呷了一口咖啡后认真地说:
“我也要到华盛顿去。”
“那很好,你知道我也要成行。”
“对,这就是请求你帮忙的原因。”
“说吧,别吊人家的胃口。”
“香早儒要到华盛顿去,这是你知道的。”
“昨晚,他的兄长香早业决定跟他一道成行,已经给香老太香任哲平交代过了,是为了另一些公事成行的。
“他们兄弟俩会住同一间酒店,我也是。你明白吗?”方佩瑜说,脸已微红。
“明白什么呢?你的这个哑谜很难猜。”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看到我跟香早业在一起,可能不大方便,故而在某些情况下,需要借重你,甚至你们,跟我们在—起,掩入耳目。”
“哦!”孙凝轻喊。
听了方佩瑜的下半截解释,再愚蠢的人都可以想象到是怎么一回事。
“你惊骇?”方佩瑜问。
“是几时的事了?”
“最近。”
“何必呢?”
“要来的福与祸,都挡不住。这是我们熟悉的句子。”
“那么,究竟香早业是福还是祸?”
“对他是福,对我是祸。”方佩瑜笑着答。
“说得也对,他事的是齐人之福。”
“暂时性如此。”
“他会离婚?”
“他说他会。”
“答得很坦诚,是否与事实相符?”
“别泼我冷水。”
“放心,我只是推测,本人没有切身经验。”
“这是你比我幸运的,你挑的那一位还未婚。”
“谁?别是说香早儒,我老老实实跟你说,我跟此人没有交情。”
“刚才他的演辞.你亲自处理。”
“他是客户。”
“个个客户如此,你分身得暇?”
“喂,究竟你是来求我,还是气我?”
方佩瑜这才打恭作揖道歉。
“我为你担心,好好的人儿为何如此作贱自己。要追求你的人,多如天上繁星。”
“是吗?”方佩瑜左顾右盼,故作骇异:“我说呀,一个也没有看到。”
“我不信。”
“我有什么私事瞒你呢?真的,人们怕我多于爱我。”
孙凝点头同意。别说是方佩瑜这么有财有势有貌的人,就是自己,一旦白手兴家,成了这世纪末的所谓女强人,大概吓跑了三营男士。
现代男人的心态,一言以蔽之,贪得无厌,可又胆小如鼠。
既贪婪于女性独立后所带来的经济效益,让身边的一位分担物质享受的重担;另一方面又不打算对职业女性的才干俯首称臣,老觉得妻子比自己强不是味道。
她们同学之间曾问:“如何才可令男人满意?”
孙凝就曾幽默地答:“中六合彩,然后把彩票放进对方口袋里。”
孙凝的这句戏语其实满含真理。
由此可知,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个受男人欢迎的女人是难上加难。
否则,眼前的这一位方佩瑜,满城的人都公认她有一等一条件的,为何要鼓其余勇,去争夺人家的丈夫。
孙凝忽然地想起子香早业的那位太太来。
糟透了,真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人,不论在家势与相貌上,都不相伯仲。
香早业太太输给方佩瑜的或许只有—个条件。方佩瑜在谈论到这——点时,很不屑地说:
“她并不在父家或夫家任事。”
这就是说,方佩瑜比她本事能干。
然而,孙凝对这个分析不敢苟同。
“你不以为然?”方佩瑜问。
“对方最大的缺点是已为香早业的妻。”
孙凝直率地说了这句话,方佩瑜顿时脸色大变,很生气地说:
“你太武断。”
孙凝发觉方佩瑜认真起来了,便道:
“好,好,不说这个,你要拿我来做掩眼法,不成问题,只是不要把那香家四公子也拖在一起混。”
“得,只要你肯答应,我们自会配合。告诉你,如果不是趁机到外头走走,在本城见面更多不便,彼此都是有头有面的人。”
孙凝叹气,所谓有头有面的人弄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怜可悯。
回想起前些日子,方佩瑜无端跟她提起子香家人,才明白究竟来。
这一阵子怕是要跟姓香的结不解之缘了。
于是夜里,孙凝就挑灯为香早儒改那篇演辞。
直熬至凌晨两点,眼皮渐重了,才算做出个结果来。
孙凝合上了档案簿,细想,是为了公事抑或为着私心才捱更抵夜去?
翌晨就接到香早儒的电活,说:
“修改得实在好,我可以在抵达华盛顿后再行面谢吗?”
“客气了。”
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应酬话,双方握着电话筒的手心都显得温热。
香早儒把秘书叫进来,嘱咐道:
“把演辞从新打过,以便我明天带出门去。这最后的一段,孙小姐删掉了的,请依旧给我照打出来。”
秘书这才转身应命而去,就跟走进来的香早业碰个正着。
香早业问香早儒:
“你知道我明天跟你同行?”
“秘书通知了我。”
“你们那个游说团的组织是由孙凝负责的?”
“对,你认识她?”
提起孙凝,早儒下意识地坐直身子,精神为之一振。
“不,我不认识,我的一位熟朋友跟她很要好。有机会在华盛顿介绍那位孙小姐给我认识,大家吃顿饭。”
香早儒像有第六灵感似,问:
“令友也到华盛顿去吗?”
“碰巧也去公干。”
香早业一反常态,这天的说话特别兴致勃勃。他原在几兄弟之中,算是内向的。
“有没有听到市场上有什么谣言?”他问早儒。
香早儒差点失笑,问:
“每天起码十个谣传,年中接近三千六百五十个,你指哪一个?”
“老三在闹恋爱。”
“天方夜谭吧!”
“你以为他是想做和尚?”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老三不苟言笑,像对女人没有兴趣。”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会有男人对女人没有兴趣。”
连香早儒都失声笑出来。不但是为了香早业的幽默,更为了他的难得幽默。
似乎一下子,香家公子们都比以前有了一点点的突破。